云筝忙应诺去了。过了一顿饭时候,袁裳便到了,她显是在匆促间起身的,发间未施珠翠,面上不傅脂粉,自儿子早夭、母亲横死之后,她愈加清瘦冷漠,整个人仿佛一股淡薄的清烟,风一吹便要散去了。
她进殿先向谢舒的黑漆棺椁拜了一拜,才向孙权道:“将军深夜传唤贱妾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孙权将手里的绣囊抛到她面前,道:“你瞧瞧,这是你的东西不是?”
袁裳捡起绣囊反覆看了看,淡淡道:“这是我娘给我的,娘离世之后,我本想找出来做个念想,谁知却不见了,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会有今日,果不其然。”
袁裳的一番话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闲话,孙权却像是被一记重锤击中了,他撑起身子,离开了背靠着的棺材,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跪在面前的袁裳,颤声道:“这么说你认了?你知不知道绣囊里装的是什么?你竟想打掉孤与你的孩子!”
袁裳抬眸道:“没有!锦囊里的堕胎药的确是贱妾托母亲带入府中的,但母亲和谢夫人都曾劝贱妾不可任性妄为,贱妾便没有用药,让袁朱将锦囊和药丸一并埋在了院子里。今日将军既然问起此事,那贱妾也要向将军讨个明白,究竟是谁向将军告发了贱妾?就算是死,贱妾也要死个明白!”
孙权冷冷的没搭话,云筝不敢隐瞒,跪行上前道:“回侧夫人的话,是奴将此事禀知将军的,奴是将军身边的人,不敢对将军有丝毫隐瞒,还请侧夫人恕罪。”
袁裳冷笑道:“好啊,你果然是个忠心不二的奴婢,可我倒要问问你,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有心打掉腹中的孩子,为何当时不说、我遭人暗算小产时不说、甚至在孩子夭折时也不说,却偏偏等到今日才说?谢夫人一死,以我的出身和在府中的地位,将军势必会将长公子交给我抚养,你在这时候提起旧事,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袁裳的质问咄咄逼人,孙权的目光亦阴冷地扫过来,云筝慌忙伏地道:“侧夫人言重了,奴身为将军府的侍婢,对将军和侧夫人实不敢有二心。奴从前不曾告发此事,是见夫人并没有用药,腹中的孩子也安好,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替夫人隐瞒了此事,也是怕将军知道后会与夫人生隙。但此番将军有意将长公子交予夫人抚养,奴便不能不说了,夫人对自己的孩子尚且如此狠心,又怎会善待别人的孩子?奴也是为长公子着想,还请将军明鉴。”
一番话说得也算有理有据,袁裳却哪里肯轻信,冷笑道:“一个大字不认得几个的奴婢,能如此伶牙俐齿,也是难为你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并不想抚养长公子,更无意于正室之位,让她放一万个心便是。”
云筝讪讪地笑道:“侧夫人这是什么话,奴的主子只有孙将军一个罢了。”
袁裳却不再理会她,向孙权施礼道:“将军若是无事,贱妾便告退了,贱妾委实不曾用药,只是托母亲把药带入府中,将军若是不信,贱妾亦不敢有怨言,要杀要剐,但凭将军处置。”话毕,转身便走。
孙权一掌拍在棺上,断喝道:“你给我站住!”
袁裳终究不敢违抗他,原地站住了,却冷冷的并不回头。孙权气得浑身发抖,他扶着棺椁站起来,恨声道:“袁裳,你好狠!就算你不曾用药,可只要你想过打掉那孩子,就是其心可诛!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恨我至此,连无辜的孩子也不肯放过?我原本还想着,哪怕那锦囊是从你的院子里挖出来的,哪怕那锦囊上还绣着袁字,可只要你说那是别人栽赃你的,只要你抵死不认,我都会相信你,我一定会相信你!可你竟就这么认了,连一句谎话也不屑对我说!袁裳,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你就这样不在乎我么?”
他声嘶力竭,袁裳不必回头便能想见他涕泪横流、伤心欲绝的模样,她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毅然走出了前殿。
孙权悲愤交加,一把抓起酒樽掷了出去,酒樽打在殿门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在深夜寂静的殿中听来尤为惊心动魄。他像是被这一掷用去了浑身的气力,后退几步靠在了棺椁上,笑着泣道:“好啊,好,我孙权此生最在乎的两个女人,一个与我天人永隔,一个与我不共戴天,我活在这个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殿门半开着,料峭的夜风将他的悲泣声送出去很远,这一刻,他不再是威风八面的江东之主,只是一个失意的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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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情节忘了的回看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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