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突发性失明的人,最可怕的不过于上了一辆陌生人的车,而他的爱人不能同行。
警察在关司墨的车内当场搜出一把枪,关司墨看不见陈青的脸色,但他猜应该是很难看的。
不过这并不是关司墨现在最在意的,他此时此刻脑海中最挥之不去的,是他下车之后,从陌生人口中惊呼出的那句:“你什么情况?”
那人应该是没认出阎修,只是脱口表达了对陈青伤势的惊讶,即便陈青已经很及时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关司墨仍然能从那五个字的语气中发现端倪。
她看不见,所以连陈青到底伤到什么程度都不知道。
关司墨在车上问了句:“他都伤到哪了?”
他的提问没有对象,一开始谁都没回答,过一会儿他右边的警察才说:“你应该问没伤到哪了,他是你什么人?你们俩一起作案的?”
关司墨脑袋稍微向右偏转了一点角度,问:“作案?”
另一边的警察立刻给说话的警察递了个眼色,那警察却跟没看见似的,满不在乎道:“怎么了?证据都找着了,你还想否认啊?跟你实话说吧,这就是走个流程,你主动交代是最好,不交代也没事儿,进去了有你受的。”
“小王,你行了。”年长的警察提醒他,“说什么呢?”
被叫做小王的警察撇撇嘴,说:“实话么。”
关司墨为人圆滑惯了,按理他不该跟警察起什么冲突,但那瞬间他确实不准备维持他惯有的形象,想跟“小王”好好普个法,告诉他什么叫“作案”,什么叫“嫌疑人”。
而没开这个口的原因也很简单,是关司墨的眼睛突然又能看见了。
关司墨眉心一压,眼睛忽然瞪的老大。
上次见完韩梦他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那次看不见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这次要久一点,具体时间不知道,但肯定超过了一个小时。
关司墨确认自己恢复视觉后做的第一件事是透过后视镜看陈青跟上来的车,那辆车也被当做“证物”提取了,有一名警察开着,陈青是出于人道顺便被载回来的。
关司墨看不见陈青,但知道陈青就在那辆车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想到不久后能看到陈青后紧张的握了一下拳头。
关司墨深吸一口气,想一会儿再告诉陈青这个消息,但一摸到手机,他又片刻都不想等。
关司墨拨过去的电话很快被接起,他说:“我能看见了,告诉你一声。”
他这句话说出来,比陈青反应更大的是小王,小王一下转过头来,冲着他眼睛观察了一会儿,说:“能看见了,这么突然?不会是装瞎吧?”
这句话毫无意外的传进了陈青耳朵里,陈青眼睛眯了一下,目光是顺着挡风玻璃往车前看去的,他看见关司墨右手边那个模糊的身影,瞳线又不自觉的压平了一点儿,之后才问:“有不舒服吗?”
“没有,挺正常的。”关司墨照实回答,然后叮嘱陈青,“你不用等我。”
陈青看了一眼前车上那个脑袋高出左右两边的人的身影,问:“我去哪?”
关司墨说:“医院。”
陈青听到这儿,眉间戾气才消散了一些,问关司墨:“用帮你叫公司的人过来吗?”
“不用。”关司墨说,“你真别等我,我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去。”
其实他想说的是“不一定能回去了”,但怕陈青听着难受,就换了个表达方式。
他倒没什么委屈的,从拿了枪到把枪口抵上陈弘光额头这个过程,关司墨有的是时间考虑后果,他冲动归冲动,但事后结果也是想明白了的。
他敢做,当然就敢承担。
倒推回去关司墨的一切行为当然不合逻辑,当在韩梦跟关司墨说了陈青是在用自己报复他的当下,他却没有别的办法。
因为当时在关司墨的理解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陈弘光带走了陈青,要么是陈青自杀。
他满脑子只有这两种可能性,他确定了不了第二种,所以只能利用排除法,去证实第一种猜测的结论。
关司墨花了两百万找人,背上非法持枪的罪名,外加未来可能遭受陈弘光无止境的追杀,为的是想换回一个关于陈青的消息。
他希望真相是陈弘光利用陈青交换他想要的证据,他愿意用所有陈弘光想要的方式换回陈青。
他愿意失去工作,愿意身败名裂,愿意一无所有,愿意再过一次替关亮节还债的日子,他愿意做所有之前死都不会做的事,只要陈青活着。
只要陈青没有自杀。
他在书房的一整夜,除了逐字逐句阅读陈青的过去,唯一做的就是祈祷。
他对不知名的神说: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陈青回来。
即便他未来不再爱我。
即便他会离开我。
即便他恨我。
我永远忠于我的承诺。
只要他平安。
关司墨本有千分无助,但许下这个愿望时,又饱含了万分虔诚。
他的人生从没沦落到这种境地过,关司墨过去的人生不论好坏,始终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连最不幸的时候,他也没有祈求过任何神灵。
这是第一次。
关司墨迈进警察局的时候,想:希望也是唯一一次。
常警官见到他,脸上是说不出的神色,他走过来,用很纠结的声音叫了句:“关律师。”
“你享有什么权利应该不用我说了。”常警官说,“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我建议你配合调查,说清楚枪的来路。”
关司墨的情绪反倒不像常警官那样压抑,他很自然的笑了一下,说:“我会配合。”
“还笑的出来呢。”小王走过来,跟常警官吐槽说,“你看他。”
常警官凶巴巴的瞪了一眼小王,说了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