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虽然这个梦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神踏马准确。
她的确奇怪。
今天上午,她还在提醒朴浦泽,陈利亚这个过去从未犯过错的人,在这个案件上已经出过两次错。而从何双平死亡后到现在,短短三个月不到已经出现了至少两场谋杀,可每当到她问到关键信息,他用来搪塞的,仍是那句“我只是个历史学家”。
多么漫不经心的态度。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可他甚至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没有。”
李维多垂下眼:
“领导,我怎么会觉得你是凶手?”
夜里有飞蛾绕着灯飞,至死方休。不知何时起了风,星星被云遮住又露出来,芦苇在风里沙沙摇晃。
这可真是撒谎不眨眼。
陈利亚转过身,平静道:
“何双平只是一个开始,张纯也不会是结束。凶手想要讲的,是一个故事,既然是故事,就会有结局。凶手杀死的每个人身上,都会附有四分之一的信息,只有这些信息拼在一起,才能找到破解方法,预见到最后结局……我已经说过很多遍,这不是一场谋杀,而是一场屠杀。”
而个体的死亡,不算是屠杀。
只有巨大的浩劫、灭顶的灾难,才可配称之为屠杀。只有海水倒灌、山棱倒塌,才可被称之为屠杀。
“所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铁轨。”
月光从树枝间流转下来。
陈利亚看着她,后退一步,半只脚踩在铁轨上,微微笑了:
“一条铁轨上,绑着四个人,一条铁轨上,绑着无数人——李可可,现在如果你是那个扳道工,你会选择哪一条?”
……她听明白了。
夜里有飞蛾绕着灯飞,至死方休。李维多浑身冰凉,望着陈利亚,手指被在身后,微微发抖。
好一会儿,痉挛一样僵化的指节才慢慢恢复过来。
“你是故意的。”
她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一步,抬起头:
“要死四个人,你才能集齐所有信息,你才能阻止这场屠杀……所以你就放任张纯去死了,是不是?”
她看着月亮下的男人,眼底终于漫上一层薄薄泪光。
与恨意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连月亮都要漫上血色。
张纯死的时候才二十六岁……才二十六岁啊。
“不拯救等同谋杀,陈利亚,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魔鬼?”
“我没有杀死张纯,我只是没有扳动轨道。”
陈利亚垂眸望着她,轻声说:
“你不能把罪过全都归因在我身上,李可可,对我公平一点。扳动轨道,才是谋杀,一头是四个人,一头是无数人,谁来为他们偿命?如果我为了保住张纯,害死无数人,那才是魔鬼。”
……公平。
可什么才叫公平?
张纯贫穷了半辈子,父亲酗酒,母亲出走。好不容易有一个虽然不靠谱却是真爱她的男友,对方就因为得罪许尽忱入狱。她重新跌回泥淖世界,耗费力气,终于再次爬出来,生命刚刚出现一点光,她就死了。
死无全尸。
这公不公平呢?
张纯站在小巷里,偷偷一个人吃六块钱面包的样子在她眼前晃过。李维多手捂住脸,仰起头。
许久,她放下手,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不会做无谓的事,陈利亚。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陈利亚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半晌。
“因为我说过,我喜欢你,李可可,所以我想赢得你。”
“怎么赢得?就这么赢得?”
李维多被这逻辑弄笑了:
“通过告诉我,你是一个混账的冷血动物来赢得我?”
“不,我只是在把我的本质告诉你。我不善良,也无责任,只有偏执。我想要的东西很少,甚至没有……所以,一旦标的物出现,我可能会有点不择手段。”
陈利亚又向后退了一步。
铁轨旁都是碎石,他微微动一下,沙砾就在他脚下咯吱作响。李维多这才意识到,他已经站在了铁轨中间。
“李可可,你听见声音了吗?”
声音?
什么声音?
李维多一开始什么也没听见。只有月光下的男人犹如神祗,不看他的心,他就像无数雨滴迸溅而成的诗句。不残忍,可冷漠,这无异于残忍。
但很快,她听见声音了。
不仅听见了声音,还看见了光。
她以为这是废弃的铁轨,可居然不是。一列深夜的货运火车,正从远方蜿蜒而来。
“好像有火车来了。”
她看看那列火车,又看向站在铁轨中间纹丝不动的陈利亚,终于有点明白陈利亚想做什么,顿时觉得这个男人疯得不清,何止是偏执,简直是个神经病。隔着铁轨,伸手想去拉他的袖子:
“领、领导,我们先从铁轨上下来,好不好?”
“不好。”
他像在海里等雨的人,已经渴到口唇干裂,如今终于见到乌云,不等到雨滴落下,他绝不离去。
转瞬的笑意,寒冷长夜里终于燃起的光火。陈利亚说:
“吻我,李可可。”
李维多愣住。
对了,事不过三,她是与他提前订立下赌约的情人,期权一样的情人。
火车声越来越近,铁轨碰撞像干雷轰隆隆作响。她几乎给他跪下。哄他,扯他的衣袖,可他纹丝不动。她向后拉他的手,用牙齿咬他的手腕,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
她最后蹲下来,想去抱他的腿,把他从铁轨上扯下,他却只是垂眸看着她,眼底甚至有笑意。
“这样是没有用的,李可可。”
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吻我,李可可。”
……
她这一生从未面临过这样进退维谷的绝境。以前的绝境都无可避免,因此来不及绝望,可这次,他却要她眼睁睁看着,是她在谋杀他。
不拯救,就是谋杀。
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满脸泪水。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竟然落了泪。
火车离他们不过二十多米了。死亡带来的恐惧膨胀到了极限,心底的细弦命悬一线,火车呼啸的风刮起她的长发,距离咫尺。十米,两米,一米,零点五米……车灯刺目,照在她惊惶冷白的脸上。
弦“啪嗒”一声,崩断了。
她终于朝他妥协,站起来,捧住他的脸,吻住他。
……有那么一瞬,铁轨声静止下来。
他以为天地安静了,可是不是。
下一秒,她的腰肢被人揽住,天旋地转,陈利亚抱着她,两人一齐倒在芦苇上。火车轰隆从他们身后掠过。疼痛铺天盖地而来,涌进他的眼睛。
冷白的脸,冷白的光。
她今天本不预计和他回家,因此没戴美瞳。于是他看着那车灯从她脸上流转而过。雪白皮肤,红色嘴唇。他疼痛中忽然复明,和梦里一样,看见她肌肤堆叠黑色裙摆之上,乌木长发落进蝴蝶骨,连春光乍泄都觉无辜怜悯。
时针又倒转回去。
好像许多许多年之前,他也曾这样,接住过她、对上她的双眼。而那双浅茶灰色带一丝暮霭蓝的瞳仁,也是这样惊惶地看着他,与他相遇如诗人笔下断句残章。
可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他以前,到底有没有见过她?
海水与岩石的香气从她唇间涌来。一抹天边流逝的薄红。他衔住她,一点点厮磨,许久,才慢慢结束这个吻。
然后他抬起头来,就着月色,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望进她带泪的双眼,轻声说:
“第三次,李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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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和前面很多章本身就是呼应的,不是重复,是为了呼应。
还有加班途中我真的尽力了
要是没写明白……那就再说
爸爸真的要去睡觉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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