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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的墓碑(2 / 2)

女人挑了挑眉,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达成了百分之八十“那为什么不去尝试保护这个世界呢?保护他的独立与自由,保护他不被束缚的美,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吗?您怎么看?”她悠哉悠哉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细细的品着手中的红茶。

“或许我所使用的方式与您方的期待有所不同,但是,这毕竟是我私下的愿望,请您理解。”

意料之外的答案,本以为聊起了那一位就一定能够事半功倍的人类们从未想过,妖怪一厢情愿且孤注一掷的行为,其实根本已经抛开了他所在意的对象真正的感受,就连他是否在意过,都已经变成了一个未知数。

男人们无话可说,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底牌,沮丧的情绪在三个人之中蔓延,原来谈判桌上先开口的也未必尽落下风,决定输赢的也不仅仅是正义究竟握在谁的手中。女人捏紧了茶杯,绯色的嘴唇抿了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她手中的茶已经只剩下寥寥几滴,半口而已。

“我原先并不想这样。”她打开随身的手包,两张折叠过的薄笺顺着平滑如镜的桌面飞向了妖怪“抱歉二位,这是家里的一些旧事,请原谅我并不能将它公之于众。”她朝纪舒远和宋研报歉的笑笑,后两者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平静地接受了。

约尔曼冈德打开了薄笺,扫视纸上的内容,他的头半低着,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尔萨发觉到主人身上产生了某种混合起来的情绪,惊讶、隐忧、还有一闪而逝的薄怒,这是相当罕见的,他无从得知薄笺上的内容,但他明白这必定是某种致命的信息,乃至于,令他的主人都未曾预料到它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这个地方。

妖怪的脸色亘古未变,却又仿佛经历了左右为难的挣扎。终于,他聚拢的眉头纾解开来,发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声“啊,您出乎我的意料了,李清欢女士。”他将薄笺原样折叠,泛黄的一小叠沿着它来时的轨迹随着控制者的心意原路返回。

“您还要继续考虑吗?”赵扬帆适时地开口了,宋研的余光悄悄地观察着他意气风发的脸,却无从得知他是否知晓纸上的内容,对方平和又略带惊讶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全盘在握,又像是茫然不知,他懊恼地发现,自己和许多年前一样,依然看不清眼前的年轻人们,无论他们一同共事了多久,不知是因为自己的识人不清,还是因为他们太会伪装与掩饰。

妖怪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议会不会做出有关基因融合的任何决定,我国的政权也不会限制国民的自由。”他忽然展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充满了真诚与祝福的和善微笑“我真的很期待,看到人类进化的那一天。”

李清欢喝掉了最后一口茶水,缓缓地起身收起了桌上薄薄的两页纸。那两页描绘着墨色的龙与鹤的纸张随着她重新坐下的动作自燃,消融在了空气中“约尔曼冈德先生,您身在云端,可却从未俯视过脚下的土地,或者说深渊。当您落下云端,终会有这么一日,它将凝视您,拥抱您。”她顿了顿,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与自己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指,灰色的眼睛流露出了不知名的怜悯,缓慢的说“并吞没您。”

对方起身,并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回应,而是不为所动的将擦试过嘴唇的餐巾放回到桌上“会议结束了,祝各位有个愉快的夜晚。”

“您也是,先生。”李清欢点头示意,却并不站起身来和另外三人一样礼貌的目送主人离开,她收起眼中的情绪重新戴上眼镜,于是那双精明的灰色眼睛又隐藏在镜片后,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叫人捉摸不透。

尔萨欠了欠身子,站在门边扶住了铜质的把手“晚餐为各位安排了青蒜汁小羊排与红酒鲭花鱼,请不要拘束。”

应当是因为不虚此行而放下了重担的李清弈笑着调侃“难道没有什么弗拉斯特的美食招待招待我们吗?”

“明白了,李先生的菜单将换成浮萍人鱼血与魔女之吻,请您好好享受。”尔萨脸上谦恭的微笑纹丝不乱,仿佛为人类们这样的要求早已做好了备选的方案。

宋研哈哈笑着拍了拍李清弈的脊背“你有口福了,小子。”

李清欢跟在他们身后,她的表情严肃平淡,既不忧虑也不欣喜,仿佛对刚刚来之不易的胜利无知无觉。赵扬帆走在她身边,像行程中无数次曾做过的那样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女人的表情,观察她修饰的无可挑剔的眉毛与眼阔,观察她毫无波澜的神色与眼神。她青春的外表和苍老的瞳色产生了独一无二的碰撞,激荡出与众不同的魅力。他有种错觉,觉得眼前的女人仿佛独自在人世中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自己也未必清楚在变化的时间和人之中,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是一条幽长的林间小路,四周栽种着漂亮的枫树,燃烧着的火红枫叶深深浅浅的被风摇动,发出轻轻的哗啦哗啦的声音,每一片枫叶都被细密的雨水清洗的一尘不染。小路上,一块一块的青石板被过往行人的脚步摩擦的发亮,延伸到目不能及的远方。并肩行走着的男人与女人,他们穿着长长的羊绒大衣,行走时的脚步声,缓慢轻快的响着。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垂下来悠闲地摇晃,男人的呼吸绵长有力,女人披散的长发摇曳生姿。

“卿卿,你冷不冷?”男人的另一只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在搜索着什么东西。

女人摇了摇头“我不冷啊,你冷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淡淡的笑意,透亮悦耳的令人仿佛置身于晴朗夏日的海边,入耳都是清爽的海潮声。他的确微微笑着,连瞳孔都闪烁着星辰的微弱辉光,看一眼身边的女人,复又看向遥远的目的地“我也不冷。”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呼出来的白气,带走胸膛中一丝丝的热量,弥散在深秋冰冰凉凉的空气中。在这条秋意浓浓的小路上,只有他们在缓慢地行走,日光推移,天色昏暗了起来。也说不清是哪一缕冷风带来了第一片雪花,总之雪就这么下了起来,从细细密密的小雪粒,到成片成片的鹅毛大雪。覆盖了周围艳红的枫叶和树下枯黄厚实的苔藓与杂草,风摇动树叶的声音被积雪吞没了,青色的石板路也逐渐的消失。

男人和女人显然都没有带伞,但却依然走的从容不迫,他们鹿皮的小靴子踩着脚下的积雪,印出一对步履轻盈的脚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白色的雪连绵不断的落下来,落上他们的头与肩,粘在羊绒大衣的前襟上,粘在他们交握的两只手,那衣袖的褶皱间。

男人的个头要比女人高出不少,他低头看了看“你的头发都白了。”

女人伸出手来接住了一片落下的雪花,看着它慢慢融化在手心里。她放缓了脚步,抬了抬头仿佛想要看到头上的积雪,男人随着她的节奏慢慢止住了步伐,看着她傻呼呼的动作哧哧的笑出声来。

“哼,你也是。”女人将手里的水渍抹在男人的衣袖上,抬头看他俊朗的脸,发现他锋利的眉毛上也沾了些零星的碎雪,他长长的睫毛上的雪则已经被体温融化,令他浓密的睫毛显得湿漉漉的,于是他温柔的眼神便也湿漉漉的流淌出甜香的气息,像下着小雨的黄昏,一半是浓稠的金黄,一半是朦胧的烟灰。女人的眼睛却笑了,弯弯的弧度像是素秋的夜月“你的眉毛上面也有雪。”

男人捏了捏女人凉津津的小脸“跟你一起变白头,挺好的。”他收回手,像是回味了指尖的触感一般停顿了一瞬,叹了口气“脸这么凉,还说不冷呐?”

“你的手也很凉,可是你也说不冷的。”女人委屈的撅起嘴来,撒起了娇。

“是不是冷到你了?”男人将女人的两只手一起牵起来,握在嘴边呵气。

温暖的气流喷洒在四只相握的手上,热风吹散了一小片区域里飘飞的雪花,男人的面容在白色的呵气中模糊不清,只有他清朗的声音温和的萦绕在耳边“卿卿,下次要带好手套哦。”

雪下的愈发大了。

羲姬漂浮在湛蓝的海水上,金色的头发铺开随着波涛起伏翻滚游荡。哈雷瓦刺眼的阳光将她从一个朦胧而短暂的浮梦中唤醒,万里无云的天空是剔透的蓝色,飞机经过,留下长长的尾气的痕迹。

她抬起手来看着指缝间溜走的海水,那透亮的样子,就像融化的雪水那样清澈,有着微微的暖意,恰如手心的温度。

镜面般的瞳孔泛起了波澜,女人放下手遮住了眼睛,避开了阳光的直射。

“别走啊,难得见面,就再陪我…陪我一会儿…”

人类穿过走廊,走出尽头的大门结伴去往回廊另一边的露台,不多时,晚餐安排在这里,为远道而来的客人践行。

回廊长而空荡,日薄西山的阳光穿过回廊中缠绕的紫藤萝洒下来,变成稀疏的光斑,斑驳的布满了石雕的地面,在晚风吹过时摇动成千上万的光影纷繁杂乱。这样的一条长廊,好像曾经出现过在每一个人的梦境中一样,一样的朦胧,一样的耀眼。他们缓慢的身影在光斑之中穿梭,有的人在想着未来,有的人在想着拯救,有的人在想着殊死一搏,唯一不敢去想的,就是解脱。就仿佛被紫藤萝缠绕的石柱一样,在一片和煦而温暖的阳光中,慢慢的窒息,悄悄地死去。

敲打地面的声音缓缓的从远处响起来,嗒,嗒,嗒,嗒。每一声都是一样的轻重,每一声之间的间隔都是一样的长短,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一个极其克制又极其拘谨的人。每个人类的心中都这样想,直到那个金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逐渐放大,放大到她瓷白的肌肤风姿绰约,放大到她玲珑浮凸的身体阿娜多姿,放大到她的睫毛与手指,到她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与胸脯上的几缕发丝,与她脸颊上流淌下来的剔透水珠。

在这个夏威夷群岛中火热的一月,四处流淌着金色的夕阳光辉的宫殿中的小小角落,在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回廊中,阔别多年的朋友们再次相遇了。风云巨变让他们失散在种种无法控制的灾难中,又让他们在仿佛是岁月静好的美好天气里重聚,只不过也许是久别重逢来的太过于突然,突然的让每一个人都措手不及。

李清弈眼中流露出的惊喜是显而易见的,纵使多年以来对方从未跟他们有过任何联系,但也总有些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赵扬帆与李清欢平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或者不如说他们对于旧人重逢的回应就是毫无波澜,前者懂得一些是非曲折,知道现在不是打招呼续旧情的好时机,而后者则完全不以为意。宋研回想起从前的点滴,从进入公司工作,到被救出接手念灵公司的研究,再到成为姬临学院风纪委员会的一员。寥寥此生,印象最深刻的也不过是金发的白衣少女破窗而入的那一瞬间,她肃穆的脸和冷艳而悲悯的神情,仿佛怜悯着众生的谪仙,要渡万事万物,却也仿佛无欲无求的神魔,要崭苍生恶鬼。

“殿下。”尔萨三十度躬身后为来人进行了简单的说明“来自姬临学院的几位代表前来与议长大人讨论关于基因融合方案可行性的议题,今晚安排在露台餐厅吃晚饭。”

女人的神色冷淡而平静,就仿佛得知诸如“明天会下雨”或是“今晚一切活动都如常”这种没有什么需要她有欣喜或者难过的普通信息一样。她点了点头“欢迎你们,请不要拘束。”便经过了这群诧异的人类,走进前方走廊的阴影中去了。

倒是她身后跟着的侍女艾萨斯坦斯快步走至尔萨面前悄声道“殿下心情很不好,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她说完便也匆匆跟上主人的步伐,带跟的皮鞋敲打在地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经过这段小小的插曲,人类们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不正常。羲姬当然不是一位薄情寡义的精灵,断然没有相遇了依然视而不见的道理。可是究竟是怎样的遭遇让她变得这样的清冷,却让几个人毫无头绪。李清弈明显失落的表情映入尔萨眼帘,也不知道会不会让这座世外桃源的主人心生不悦。

“十分抱歉,殿下最近事务繁忙,实在很难脱身,几位请先跟我前往露台吧。”尔萨向他们再次欠了欠身,便继续领路了。

约尔曼冈德站在拼花的落地玻璃窗前,手中的红茶已经由热转凉,但他也只是看着窗外远处夕阳下金色的海水,极目远眺的海上有回归来的白帆以及零星的异种族人。良久,他低头看着杯中红褐色的茶水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别来无恙啊,李言蹊。”

李清弈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光线昏暗的走廊,鞋跟的声音早已消失,主仆二人的身影也离开了目所能及的范围。但他无端觉得,仿佛一位白袍少女赤脚站在那门口,在灿烈的阳光中,目送着他们离开,她挥了挥苍白的右手与他道别,金色的长发盘旋在她的脚边,就像是堆积在一起的旧时光,陈旧而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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