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熟悉的深灰色跑车从面前呼啸而过,牵动了自己包括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但它没有停下,沿着盘旋的车道往石河宿舍方向开去,不多时便隐没在树丛里。少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可以这么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与议论,也这么不在意自己的感受。压抑的疲倦潮水般汹涌澎湃,席卷理智,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从前说不出口的话,已经有人替他说了出来,无论是谁,掷地有声,结果是不会再改变的了。低声非议的话语传进耳朵,少年懊恼的低下头,依稀想起了某个光线昏暗人满为患的礼堂里,似乎也有人忍受着这样的伤害,却还能把伤害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放在自己的身上,被踩在脚下,原来是这样的艰难。
夜色中,魏沐白没再停留。抱着书本,离开了原地。在这一刻,他终于承认,对于已经站在了更高处的卡特琳娜,自己实在是勉强,原来旁观者清这句话有着让人痛恨的精确,他们并不相配。
“刚刚那是魏沐白吧?”
“嗯,我现在可不想搭理他。”
“好尴尬啊……”
“难道这就是你开快车的借口?挺带劲的…”
“还好卡卡不在,她受不了吧?这车挺贵的,撞坏了我是不是要自杀谢罪啊?”
林妙妙手里还有半包薯条,她举着一根送到高桥奈津江的嘴边。“你看她像在意这种事情的样子吗……”
“唔…不脆了。好像不在意的诶……”
停车提起手刹,女孩们探身去后座拿好了自己的东西,结伴进了宿舍大门。和她们相约的人可能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待多时,放下东西,她们稍稍整顿了一下毛毛躁躁的头发衣服,急急的奔赴了另一个小小的社交场。
卡特琳娜浮在粗壮的松树枝上,应她想一个人走走的要求,朋友们在山脚放下了她,嘱托她注意安全之后,就急匆匆地赴约去了。借着明亮的月光,女孩在树丛间飞舞跳跃,每一棵松树都迎接她的起落,没有背叛,也没有放弃。
十一月的山谷里,风萧木飒,森青的松柏、明黄的梧桐与银杏,在夜色中都不分明,只有绯红与胭脂色的枫叶,像烧起来的篝火,一片片吞没这片壮阔的山峦。风吹的人手脚冰凉,瀑布下已经不再有萤火虫升起来,或许是畏惧秋月高洁,它们蜷缩在墓地中,在寒霜中在冰雪中,它们将化为齑粉。枫叶等待着每年的秋风,月也总要等着浮云散开,瀑布年年岁岁的期盼萤火虫点亮它的身体,不过已经不会有人在等待自己了。
连连越过了几个松枝,山腰处的校区近在咫尺。看着那些高低错落的建筑物上明灭的灯光,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逃离这个自己选定的世界,说到底,她仍然只是个闹脾气的小姑娘,在独身一人的长夜里,也害怕四面的指点与议论。但她有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去完成,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与朋友们的约定。想到那些担忧又诚挚的面容,某种奇妙的力量注入心脏,她从半空落下来,走进了往生餐厅,打算给朋友们送去一些迟到的补偿。
仍有别的考验在等待她。
身为艺术团团长的瓦莲莉娅根本不会受到任何来自某条新闻的影响,她周围的朋友同学不会相信她是一个这样的人,而其他人的议论,她则根本不在乎。已经进入十一月,两个月后将是新年晚会召开的日子,即使时间还早,也需要提前规划晚会主题与大纲,能够早做安排准备的工作尽量迅速确定,也不至于影响后续的进度安排。她召集了艺术团的干部以及其他可能会有合作的社团负责人,借着晚饭的时间做个小小的讨论。考虑到周末有人可能会外出的情况,特意把时间安排在了周末晚上大家基本都回到学校的时间,把地点放在了不会影响其他人又足够安静的往生餐厅。
传闻中的女主角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短兵交火,其他学生们议论纷纷的字句都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人类的趣味就是这么奇异,对于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冲突,他们总希望来点刺激又有看头的大场面。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人心里都盼望着,她们能互相讽刺两句上不得台面的恶毒言语,最好还有肢体冲突,这才过瘾。
女孩独身从桌边经过,只余下了一丝丝莓果的甜香。虽然对新闻不甚在意,但瓦莲莉娅对于她却是有些歉意与心疼的,虽然离开了魏沐白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但自己也有不恰当的地方。
讨论暂时停止,因为主持会议的人已经分了神。瓦莲莉娅看着卡特琳娜的眼睛,明明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美丽瞳眸,安静的滑过自己的脸,落在柜台上。但那里面却隐隐有着一丝强撑的倔强。
她起身走到柜台边拍了拍女孩的肩,看着对方转身过来那张眉目都能成为雕塑模板的脸。“真巧,要一起吃晚饭么?”
本以为会充满了愤怒与怨恨的表情与眼神都没有出现,对方还能淡笑着摇了摇头。“不啦,妙妙还在等我。你们吃就好了……”她朝那群或熟悉或陌生的年轻人们看了一眼,点头示意。
“…关于那个…我很抱歉……但是请你相信,我们并没有……”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不是那样的人。”女孩没有听完自己的话,但瓦莲莉娅并不觉得被冒犯,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过通情达理,又太过无奈。“我相信你的。”
“那你和魏沐白…你们……”
“我和沐白分开…不是因为这些,你别放在心上。他不再喜欢我了,我自己心里知道。”
这张还能够与别人谈笑风生的脸,瓦莲莉娅却觉得她甚至想和自己开口求救。“原来是这样…可是我觉得他还是很喜欢……”失言了,怎么能在真正的归属者面前谈论她与另一半感情问题,这无异于再一次的讥讽与伤害,她立刻止住了接下来的话。“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识别结账的动作是卡特琳娜现在最熟悉的,她看了一眼手机的消息提示,摆了摆手。“没关系,其实他只是没有从前那么喜欢我了,这是很正常的事,不用为了这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