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狄斯冷冷地盯着那个两鬓斑白的男人。
波多雅斯的王者, 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他看着男人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连陌生人都不如。
甚至于,他的心底深处还有着对男人深深的憎恶之意。
这个男人,让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让他生而有罪。
他让他被迫承受了所有因为那个罪而带来的苦难。
如果不是遇到了弥亚, 萨尔狄斯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的他将会是一种怎样可怖而又可悲的存在。
他有着太多的怨恨。
他有过太多的不甘。
他知道他心底的阴影有多么深邃和黑暗。
但是, 和弥亚待在一起的时候, 他曾经想过, 他可以舍弃那些怨恨不甘,他可以忘记深埋在他心底的黑暗……他想将那些讨厌的东西全部从他心底里摒弃掉, 然后,将他心里的空间全部、全部都只留给一个人。
他真的曾经这样想过——
握紧手中的利枪,萨尔狄斯深深地呼吸着。
长时间的战斗让他的呼吸也变得紊乱, 但是他看着对面那个男人比自己要急促得多的呼吸,他很清楚,现在的他完全可以战胜那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是戴维尔王,是被誉为波多雅斯最强战士的存在, 是几十年来驰骋战场而不败的王者——但是现在, 这个男人即将败亡于他的手中。
他知道,他做得到。
他已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弱小无能的小孩。
五年过去。
他已经拥有了挑战任何人的力量。
无论是过去他名义上的父亲, 还是他现在血缘上的父亲。
过去曾经压在他身上的阴影,压迫得他无法呼吸的重负,早已被他轻易地卸到一边。
这个曾经对他而言、对许多人而言强大得不可跨越的男人,现在已垂垂老朽。
这个他曾经拼尽一切想要去超越的男人, 再也拦不住他的去路。
……只是, 这又如何。
他赢了。
他击败了这个让他憎恶的男人。
可这又有什么用?!
他已永远地失去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永远的……
异色的瞳孔中浓郁的黑雾翻腾、暴风肆虐, 或许山崩海啸也不过如此, 那仿佛是一个世界在萨尔狄斯的眼底深处一寸寸碎裂。
他盯着戴维尔王纵马向他冲来。
他戾气横生、杀意汹涌的瞳孔映着戴维尔王气势凶猛地向他刺来的银枪。
他迎了上去。
他纵马迎面而来,同样的,向前刺出手中长|枪。
利枪|刺去,带着破空之声。
仿佛呼啸的海浪。
枪尖掠过的痕迹仿佛撕裂了这一片的天空。
年轻的王子以他强大的力量以及一往无前的气魄,将他那位曾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父王的银枪撞飞到空中。
这一瞬间,他将他的父王击败在他的枪下。
萨尔狄斯手中的利枪还在向前。
凶猛的,毫不停滞的。
杀意四溢。
丝毫不加掩饰。
只需一秒,闪着寒光的枪尖就能贯穿戴维尔王的喉咙——
一缕阳光滑落,湛蓝色的流光从萨尔狄斯的眼前一晃而过。
他的眼底微微一闪,手中利枪偏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枪尖偏过戴维尔王的喉咙,仅仅在他下巴一侧划破一道血口。
以及,一缕被割掉的苍白发丝。
战场依然喧嚣,战马嘶鸣声、兵刃撞击声、对战的将士们的嘶吼声依然响彻在大地之上。
但是,两鬓斑白的王者和年轻的王子所形成的空间却异常的寂静。
安静到时间仿佛只在他们周身停止。
两人目光相对。
戴维尔王的目光是失神。
他失去武器的右手还悬在半空之中,他右手被震裂的虎口淌着血。
萨尔狄斯的眼神是狠锐。
他的手举着长|枪,他的右手手腕上,金丝绞线系着的流光海蓝石折射着浅浅的荧光。
一滴从戴维尔王下巴侧颊上渗出的鲜血缓缓地滴落在架在他侧颈上的利枪那漆黑的枪身上。
年轻的雄狮张开利齿,凶狠地咬住了年迈狮王的喉咙。
它将取代它,成为新的万兽之王。
这或许就是时光流逝之下,新与旧的交替的一瞬间。
无人可阻挡。
新生终将取代老朽。
岁月从来是如此的残酷。
“虽然我从来都不愿意承认。”
萨尔狄斯盯着戴维尔王,他说,“是的,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我的确……和你很像。”
他顿了一顿。
“但是……”
戴维尔王和萨尔狄斯对视着,这一刻的他比之前少了一分气魄,他仿佛失去了极大的精神力,就连目光中都隐隐染上了一缕暮气。
他神色恍惚地看着萨尔狄斯,听着萨尔狄斯的话,等着其继续说下去。
可是,就在萨尔狄斯但是那两个字刚刚说出口时,他感觉到自己视野中的景色忽然晃动了起来。
戴维尔王一怔,然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那并非是因为他体力不支或者沉重的打击导致他的视线晃动,而是四周的一切真的晃动了起来。
神色一凛,发生的灾难以及即将面临的危险让戴维尔王的眼神再一次变得锐利起来,恢复了以往威严的神态。
他的骏马发出高亢而惊慌的嘶鸣声,躁动地踏地,他用力勒紧缰绳才控制住坐骑。
不只是戴维尔王,飞快地收回长|枪的萨尔狄斯也亦是如此。
他一手持枪,一手死死地拽住缰绳,控制住身下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