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 风声呼啸,灌木丛摇晃不已。
细小的雨点已经打了下来,眼看即将有暴雨倾盆,还在外面的人们纷纷往屋子里钻。
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 法埃尔却从城主府的房间里大步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快。
脚下黑色的长靴重重地踩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 在空旷的庭院中异常响亮。
这位据说是奴隶出身却能成为王太子心腹的骑士长总是一身黑甲, 就如同他的发色和眸色般,深沉如夜色。
虽然有着不错的相貌, 但是那张冷峻的脸上惯来都面无表情,就像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难以接近。
此刻的法埃尔仍是一脸冰冷, 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但是只要仔细去看,就会看到他眼底翻腾着的暗沉雾气以及幽冷的黑光。
骏马已被下仆牵在门口,法埃尔接过缰绳,正要翻身上马。
突然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跑到他的跟前。
他冷着脸开口想叫对方滚开, 一抬眼, 看到的却是一个孩子。
一个胖乎乎的小孩。
他仰着小脑袋,望着比他高太多的法埃尔。
“伊赛亚小叔叔跟我说, 我要是有事跟他说,就来找你,你会帮我转达的。”
他缠了叔爷爷整整两天,才让叔爷爷松口, 在今天将他带进城主府。
“喏。”
小胖子将手中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递给法埃尔。
“你帮我把这些都带给小叔叔。”
袋子一晃, 里面就发出金币撞击的清脆响声。
“我跟小叔叔保证过, 我会赚钱给他花。”小胖子乐滋滋地说:“看, 这些都是我自己赚的,帮我跟小叔叔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法埃尔没说话,他看着身前一脸开心的小孩,看着小胖孩举起的那袋金币,脸上仍旧看不出丝毫感情。
但是他的瞳孔却在这一瞬间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他一转头,翻身上马。
马鞭一抽,骏马如离弦之箭奔驰而去,只留下一地尘土。
被甩在原地的小胖子还保持着高高举着手中那袋金币的姿势,他呆滞了好半晌,回过神来,气得原地蹦跶了好几下。
那胖乎乎的身体一跳,远远看去就像是圆圆的球在地上弹跳。
“不帮我送拉倒。”
气完之后,小胖子抱着怀中的袋子,小声嘀咕道。
“我得再多赚点钱,三姐说小叔叔要做大祭司的,身上佩戴的东西都得比别人珍贵才行。”
他眯起眼,笑得很开心。
“等赚得更多一些,我自己去王城,亲手送给小叔叔~~”
到时候,小叔叔一定会摸着他的头夸奖他,觉得他是最厉害的。
他正开心地想象着未来的那一幕,突然啪嗒一下,一颗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肉乎乎的鼻尖上,因为太大太沉,竟是打得他有些疼。
他赶紧往旁边的石廊里跑,刚跑进去,倾盆大雨就轰的一下落下。
雨量之大,简直就像是往下砸,一旁的灌木丛都直接被砸趴在地上。
小胖子咋了下舌,突然想起刚才骑马冲出去的法埃尔,下意识往那个方向望去。
暴风疾雨之中,空旷的大街上,一匹骏马冒着暴雨冲出了舒尔特城的城门。
雨水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将法埃尔的全身淋得湿透。
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他深褐色的颊边,他咬紧牙,一道道水痕从发梢流入他的眼角,又从眼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
他攥着缰绳的手指勒得很紧,缰绳已在他手指上勒出血痕,他却恍如不绝。
大雨中,骏马在飞驰。
…………
自王宫大庭之上发生那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之后,已过去三天。
傍晚时分,一间漆黑而又狭小的屋子里,昏黄色的微弱灯光晃动着,照在一张苍白得可怕的脸上。
女人盘膝靠着石墙坐着,垂着头,凌乱的棕发披散下来,乱糟糟地掩盖住她大半的脸。
房间里蔓延着浓郁的血腥味,女人只剩下半截的右臂被浸染成血红色的绷带包扎着。
一侧石墙的顶端有一扇小小的天窗,冰冷的月光从铁栏杆里投落到她的身上。
女人盘膝坐着,闭着眼,一动不动,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若不是她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简直就像是一具尸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钥匙在锁中扭动的极其轻微的响声。
女人的眼角动了一下。
随着房间的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啪嗒。
厚实的靴底踩踏在褪色的老旧木制地板上,伴随着脚步声的,是嘎吱嘎吱的响声。
在这个近乎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女人抬起头,曾被猛地砸在石阶上的脸上有着好几道明显的擦痕,结了红褐色的疤。
那张残留着灰尘和血痕而显得颇为狼狈的脸上,只有从乱发中透出来一双眼仍旧像极了一头野兽的眼。
她就这样盯着来人,咧开还带着血痕的嘴,露出笑容。
她说:“我在等你。”
“…………”
来人静静地站着,没有回答。
他站在门口。
月光从门口照进来,让他处于逆光的阴影之中,甚至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女沙赫似乎并不在乎有没有得到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三天里,我一直在反复地去想之前的事情,想他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
“然后我发现,我好像中计了。”
她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黯淡的光线中,她的眼神给人一种如毒蛇般阴渗渗的感觉。
她问:“他是不是曾经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接纳我?”
“…………”
仍然没有回答。
但是沉默,或许已是答案。
女沙赫再次咧嘴笑了起来。
“哈,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我竟然被那样的毛头小鬼给算计了,哈哈哈——”
她笑得很大声,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笑声在回荡。
她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来。
“他既然都已经做到拿命来算计我这种地步,我败得倒也不算太冤。”
笑完之后,女沙赫的脸上浮现出意兴阑珊的神色。
她的头向后仰去,靠在身后的石壁上。
“想知道的我也知道了,如果你是来泄恨的,那就动手吧。”
她面无表情地说,
“萨尔狄斯王太子。”
昏黄的灯火晃动了一下,映出来人小半边的侧颊。
细碎的金发之下,漆黑的面具在黑夜中闪动着冰冷彻骨的光泽。
萨尔狄斯站在门口,俯视着女沙赫。
他像是整张脸都戴上了和他侧颊一样的金属面具,冰冷而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