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多雅斯帝国, 由雄才大略的萨尔狄斯大帝所开创的帝国。
这个在历史上国土面积位居前三的帝国,全境的国土面积高达四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是那个时代的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也是最强盛的帝国。
自它之后,人类文明从青铜时代正式迈入铁器时代, 陆地战争正式进入骑兵为王的时代。
除了军事强大之外, 它亦是开辟远距离陆地以及海洋贸易, 对多个民族包容并收促进各个地域不同种族的文明交流融合, 从而对后世造成深远影响的文明古帝国。
而开创了这个在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帝国、创下无人可及的辉煌荣光的萨尔狄斯大帝, 流传到后世的,只有他一次又一次不败的战争事迹。
而他本人以及私人的事迹却仿佛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让后人难以窥窃一二。
…………
波多雅斯帝国历十六年。
这一年,波多雅斯帝国已成为耸立在大地上的庞然大物。
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它接连横扫波多雅斯大陆, 占领斯顿、吞并蒙加斯特、沿法达加罗河往上直至源头雪山,跨过费加多河,接连击败并占领费加多尔帝国、塔拉斯帝国等强敌。
它拥有大陆上最强大的铁甲骑兵以及横扫海洋的海军,名将名臣更是多如天上晨星, 数不胜数。
波多雅斯帝国是强大的, 是无人可敌的。
大地上的人们都如此传说着。
对于其他的王国来说,它就如同踩在大地上的巨人一般。它的每一口呼吸, 都让人为之惊慌和颤栗。
不败的英雄、伟大的圣明之君萨尔狄斯大帝的征途,永无止境。
他从不待在帝都舒尔特,而是永远都在前往征服阳光所及之地的路上。
如今,波多雅斯帝国的远征大军刚刚再次征服了一个西方的小国, 希达拉雅。
只是和以往不同, 占领希达拉雅王城的波多雅斯将领们却并未像以往一样, 在被征服王国的王都中举行庆功的酒宴, 更没有流露出丝毫喜悦之情。
这几日里,他们的脸上没了往日的骄傲而又强势的模样,一个个皆是忧心忡忡。
不安的气氛在这个小小的王城中蔓延着,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
已是深夜时分,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天幕,不见月光,只有一点微弱的星光,让整个大地黯淡无光。
王城的王宫深处,原希达拉雅王的寝宫里依然还点着灯。
火光不大,只是堪堪将这座华美的寝宫照出朦胧的光线。
寝宫之外,近百名身着银甲、威势骇人的侍卫牢牢地把守着此处,将整个寝宫围得密不透风。
沉重的铁制长靴踩踏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一阵又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在夜色下不断地回响着。
与之相比,寝宫之内却是寂静无声。
一个喧闹压抑到了极点。
一个安宁平静到了极点。
寝宫之内和之外,就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火光映在躺在床上的男子的脸上,在一侧的漆黑金属面具上折射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长长的金发散落在床上,因为太长,有几缕的发梢甚至从床沿垂落下去。
就算小半被黑面具挡住,他的容貌看上去仍然是让人移不开眼的俊美,鼻梁高挺,眉目深邃,就像是波多雅斯久负盛名的艺术家精心雕琢出的神祇的石像。
虽然因为常年在外征战让皮肤因为长时间的日晒成了浅褐色,但是因为保养得当,时光未曾在这位大帝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这位一手缔造了举世无双、声威赫赫的波多雅斯帝国的大帝的面容,看上去仍如二三十岁的青年一般年轻。
岁月的流逝只在他身上沉淀出常人不敢望之的威势,以及隐藏在他心底深处的风霜。
寝宫中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帝不喜与他人共处一室。
哗啦。
海浪声从不远之处传递到这座建造在海边的宫殿里。
这一声,唤醒了不知已经沉睡多久的大帝。
伴随着海浪的拍打声,他缓缓地睁开眼。
那是一双有着不同颜色的异瞳,睁开时,异瞳深处幽光掠过。
当他睁开眼时,映入他眼底的是死寂冰冷的华美寝宫。
这一整座寝宫都是由贵重的白玉石建造而成,金雕玉饰,天鹅羽绒,豪华而又奢靡。
那点缀着宝石的宝剑悬挂在白玉石壁上,不似杀人的利器,反而更像是可炫耀的珍宝。
希达拉雅王搜刮全国子民的血肉为自己打造出的奢华至极的天鹅白玉宫殿,费心费力搜集起的无数珍宝,在他死后全部落入毁灭他王国的人的手中。
何等讽刺。
……
哗啦。
远方的海浪声传来,一阵又一阵。
萨尔狄斯转头望去。
轻柔的透明纱幕在他眼前拂动着,透过敞开的落地窗,借着天幕上那一点微弱的星光,他看见了远方的海岸。
哗。
哗啦啦。
漆黑的夜色中,海浪不知疲倦地涌动着,拍打着海岸。
无比熟悉的声音。
哪怕远离大海,也无数次在他的梦中回响的声音。
他看着远方的海洋,一时间竟是失了神。
房间里微弱的火光映在他仍然宛如青年般年轻而又俊美的脸上。
啪的一声,一点火星在空中炸开。
白玉石柱上的灯火微微晃动了一下。
落在这位大帝脸上的火光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这轻微的一声响,将望着远方的海岸出神的他唤醒过来。
他缓缓地坐起身,原本散落在雪白床铺上的长发随着他坐起身从他肩上披散到他的胸口。
灯光映下来,泛着金色微光的发丝中闪过一点白色的痕迹。
他低头去看,几根雪白的发丝在纯金的发中尤为显眼。
他的眼神分毫未动,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可他看了那几根长长的白发很久、很久。
十九年转瞬即逝。
如今,他已经三十九了。
他担心他认不出自己,所以竭力保持自己的容貌不变。
他知道他喜欢美丽的容颜,所以无论多么激烈的战斗,也从不曾让自己的容貌受损分毫。
可是如今,他已经长出了白发。
他很快就会老去。
也或许他现在已经老去。
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只常年握着银枪的手已是粗糙不堪,厚厚的茧覆盖在他的指腹和虎口上。
一点点地握紧自己粗糙的手,他慢慢地闭上眼。
十九年过去了,他打下无数的领地,他寻遍了所有被他征服的大地,可他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哗啦的海浪声依然在耳边不断回响。
他抬起握紧的拳头,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这么多年。
寻找那个人已经成为他的生命、他的血肉乃至于灵魂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再也割舍不掉。
因为割舍掉了,他便也不再是他。
他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一种仿佛要炸裂的疼痛感从胸口深处传来,让他控制不住地猛地咳出声。
止不住的剧烈咳嗽让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涨红得越发厉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卧室的房门被猛地推开,那几位留守在外屋的医师匆匆奔进房间里,一拥而上围到床边。
脚步声,呼喊声,急促的对话声,吩咐仆从的声音,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原本安静的房间乱成一团。
好一会儿之后,剧烈的咳嗽声才终于停止。
床上的人重新躺下来。
萨尔狄斯重新闭上眼,像是再次进入了沉睡。
围绕在床边的几位医师放轻了声音,轻手轻脚地为他检查着身体。
只是一个个皆是神色凝重,心思沉沉。
一名身形纤细而柔弱的青年站在门口。
他的容貌是极美的,就像是在夜色下点缀着露水的娇柔花瓣一般。
青年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床上闭着眼似乎在沉睡的人。
虽然身患重病,可是躺在床上的萨尔狄斯的身躯仍然是强健的,紧致的肌肉中可以看得出蕴含在其中的让人胆寒的强大的力量。
只是此刻他的脸色是苍白的,而苍白的脸上偏生又有着一抹像是燃烧的火焰般的红晕。
那不正常的火红色像是在一点点地将他的生命力燃烧殆尽。
美貌青年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腕上。
微弱的灯火中,手腕上那枚清透宛若流光的海蓝石泛着微光。
它依然美丽如初。
哪怕是十九年漫长的时光,也不曾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是……这十九年里,什么都不曾改变。
或许对床上的那个男人来说,时光已经永远地停止在十九年前。
停止在那个流淌着鲜血的高台之上,王座之下。
美貌青年的瞳孔轻颤了一下。
房间里传来围绕在床边的医师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而他却是缓缓地、一步步地后退。
他离开了这个明明吵闹对他来说却死寂而又压抑的房间。
外面,夜空之上,点点星光。
他在外面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目光恍惚地看着庭院中的喷泉,他慢慢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明明在最南方,明明在最热的盛夏,但是当夜风掠过身边时,他却隐隐觉得有些冷。
他闭上眼。
脑中浮现出的,是那个躺在床上的熟悉身影。
他在那个人的身边待了整整十九年,以那个人身边侍从的身份。
因为他美丽的容貌,因为他是唯一被允许进入那人卧室的人,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被那人宠爱的男宠。
因为宠爱他甚至到为了他终生未娶的地步。
可只有他自己以及那人最为心腹的几位下属才知道,那人从未碰过他一根手指。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那人的侍从。
而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在那人身边待上十九年,或许是因为当那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时,能透过他缅怀过去的那点微不可见的痕迹。
而且,更是因为自己从未对那人起过哪怕一点点旖念。
……是的,面对那位无论是容貌还是力量都宛如神祇降世的萨尔狄斯大帝,他心底从未起过一丝旖念。
因为他从心底里明白,那人这十九年中所追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