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那场烟雨迷蒙的紫色花雨时,玉宸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它一眼。仿佛有什么未尽的遗憾与怅惘,被永远地遗留在了那里。
心底似涌起淡淡的不舍,却不曾有半分后悔。
通天则低垂着眉眼,注视着脚下未得怜惜眷顾、零落成泥的残花,却终究未伸手将它们挽留,只是不着痕迹地多为她停留了一瞬。
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忧。
两人相携着渐行渐远。
恍若隔世的温柔缱绻,终是幻梦一场。只有掌心的温度有几分真切。
玉宸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道尊。迟疑了片刻,她轻轻地开口:“我好像忘记了一些对我很好、很好的人。”
通天闻言低头,正对上少女略显迷惘的眼眸。
道尊对此只报以浅淡一笑,下意识想伸手去摸摸少女的头,不知为何却突兀止住了想法。嗯,总是摸头不好,玉宸还要长高呢,而且这样不利于以后玉宸在门下树立威严形象。想不清楚的他随手扯了个借口,强行说服了自己,遂心安理得地放弃了继续深思下去。
当然,小徒弟的心理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可能是时空转换间出的错漏。”通天自然地回应道,转而又蹙起眉梢,“不过在宥又似无事,莫非这还与修为有关?”
道尊停顿了一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内容不是很恰当。
他眼眸微沉,深深凝视着少女,“玉宸是在想自己的师尊、亲友吗?你…很想,想起来?”
玉宸眸色不改,依然是惯常的澄澈出尘。那双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道尊的身影,仿若临水照花,却又如镜花水月,了无一物。
她轻声地回答道:“我想。”
这本该是人之常情。通天心知肚明,却难掩下心头那丝怅惘。
“哪怕玉宸可能永远都回不去,想起来只会徒增伤悲吗?”
玉宸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时间拖得绵长。
倏忽间,少女笑起来,三分张扬,三分肆意,灼灼如春光。四周的风雪也为她止息。她松开了通天的手,学着他以往的样子,踮起脚尖,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似有一缕淡雅的香气,缠绕而上。
道尊微微怔住,未料到她这般出其不意的举动,却又不曾阻止。
“纵然是两个时空,也只有一个您。”玉宸眼眸粲然,“师尊是师尊,但玉宸的老师依然是独一无二的。”
“您始终是我的唯一。”
所以不要去担忧,你对我而言,一样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坠落昆仑的第三天,天气晴,微暖】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轻易地应下师徒缘法呢?
自昼夜颠倒的梦境里醒来,玉宸这样问过自己。迷茫混沌的少女得不出答案,不由得翻来覆去,却在下一瞬被听到动静赶来的道尊揽入怀中。
“玉宸是做噩梦了吗?”他抱着神色恹恹的少女,担忧地抚上她的额角。
墨色的长发与云袍交织,好像落入一场水墨山水的绮梦。
似惊鸿一瞥,就此跌落寒夜。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神色吧。无法去犹疑,无法去怀疑,只因为是你。
哪怕我身处莫测境遇,所见皆为孤白。但看见你,整个世界便有了色彩。
听懂了玉宸话里的未尽之意,通天不由哑然。
“我很高兴,玉宸。”他认真地看着少女,“只是人的一生,多半是由记忆组成的。”
当你遗忘了过去,你就失落了曾经的你,你的性格发生转变,你的生命不再完整,你将始终觉得自己缺失了一部分。今时今日,你所言皆为真实,但若你记忆回归,你的想法或许又会发生转变。
“我承认,我确实有那么一瞬不愿你再想起。我怕我认识的玉宸,并非她此刻的模样。”他自嘲一笑。“你到现在也没有与在宥说上过话吧。”
以此世阐截两教首徒隐隐约约相看两厌的态度来看,通天并不觉得在另一个洪荒,若是世界照常发展,会出现什么偏差。
无关性格,无关实力,一句道统之争,能盖过所有。
纵然出了什么意外,阴差阳错间,在宥哪根神经搭错了,喜欢上了对家首徒,态度也不该是这般。
道尊思绪一转,又想起小遥峰前,在宥与多宝之间隐隐的暗流汹涌。
当时只微微诧异,后来将记忆扒拉出来再度复盘,更多的疑点显露出来。
最重要的,也最不可忽略的,便是烟雨朦胧下,丁香百结中的重逢。
道尊的直觉一向准确。那时,他的感觉,不是玉宸为何在此,而是,她本该在此,几乎天经地义到了极点。
她仿若是己身的倒影,不自觉地与他一起做出相似的抉择。
洪荒世界,哪有那么多傻子。
看破却不说破,也不过是道尊一时的抉择。
“老师…”玉宸怔怔地唤着他。
通天半阖眼眸,掩下心中万千思绪,又轻轻地笑了一声,宛如山间溪泉间相携而来的清风明月,干净舒朗至极,他微微俯下身子,伸手将少女揽入怀中。“阿宸,无论如何,在你想起来之前,你依然是我的徒弟,是截教的大师姐。”
我尽我之心待你,亦愿你,不负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