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有些阴沉,天界一早派了人来,说是会降雨,九天还有些庆幸,在暴晒和淋雨中选择,似乎后者会好一点。这样的小小心思在看到几人提来的桶时,便只剩下了苦笑。捅是空桶,却是由天界的特殊灵石锻造而成,遇水则沉,专为训练准备,用于责惩,大概就只有九天感受过吧。
原本鸾修并没有规定站桩的姿势,但看着四个水桶,九天乖乖地扎起了马步。端平的大腿上两桶,手里两桶,九天摆好姿势,轻轻的吸气吐气,感受着空气中越来越潮湿的气息,等待着暴雨的降临。雨水起初一滴一滴,不过片刻便倾盆而下,九天的手臂沉了半寸,又恢复原位,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牙齿却已经暗暗咬紧。桶里的水一点点增加,一刻钟便已经全部灌满,雨滴每一滴落下,便似一记重锤砸在手臂、大腿上。老天似乎也在跟他过不去,雨越下越大,冷汗和着雨水,还有咬破的唇血一同流下,消失在倾盆大雨中。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让九天度秒如年,他不敢稍动,万一水桶掉下去,等着他的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好不容易挨到时间,九天一松手,两个水桶从高处落下,竟是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腿上的两个被他一掌拍落,随即便扭头吐出一口鲜血。连着两个时辰运转真气,忍得太过,这口血吐了倒是舒服些。又折腾了一刻钟,九天才勉强能自如行动,浑身酸痛难当,恐怕明日还会更甚。抹了下脸上的冷汗,他仰头接了些雨水喝,空凉的小腹有些难受,他微微皱眉,懒得理睬,转身飞下了木桩。刚走到廊下,就碰到了接他去昊阳殿的仆从,九天无奈,其实他很想去换件衣服,但让皇子等他这种事显然是不会被允许的,于是就这样一身湿露露地被带了过去。
由于身上沾染了凉气,仆从便让他在殿外候着,待通报了鸾逸,才将九天领了进去,临走前有点不耐烦地嘱咐道:“五皇子在沐浴,你且不要打扰,就在内殿跪候吧。”
九天垂眸回“是”,默默跪在了地上。
内殿后是一处温泉汤浴,九天才跪下没有多长时间,后门便被打开,帘子掀开,鸾逸走了进来,一身整齐干爽的衣衫,并不像是沐浴后的样子。九天还来不及跪拜,胳膊便被人抓住,直接带了起来,也不知是他没来得及反应,还是鸾逸的力气太大,竟没给他挣扎的机会,人就由跪姿变成了站姿。
“逸皇子,九天身上湿凉,小心染了凉气。”九天往后挣了挣,第一下鸾逸没放手,第二下他便放开了,略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后院备着水呢,且把湿衣服脱了罢。”
九天暗叹口气,朝凤天里的九宫十殿里,他最不愿去的便是昊阳殿,不是因为鸾逸多能刁难人,而是因为鸾逸对他太好。原因很简单,早些时候,芸霄曾帮助过鸾逸母子二人。那时宫里哪个人不是见风使舵,跟着凤主的喜好走的?鸾耀不喜欢他们,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打压欺辱,缺食少银,便是连昊阳殿的宫女们都能对他们呼呼喝喝。唯有芸霄,在所有人冷眼旁观,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上去踩一脚的时候,对他们出手相助,查办呵斥了一众人后,他们的日子才算过得去些。虽然那个时候鸾逸的亲娘桃梳已经有些疯癫,但鸾逸却已经记事,他想着有天能够回报,却未曾想,一场大火就那样烧毁了凤栖宫,烧死了他想报恩的人。
鸾逸很聪明,如果明面里太过关照九天,他早就成了众矢之的,所以也不过是些微乎其微的照顾,背着人的时候,能做的便做了。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少机会关照九天,九天但凡进宫,传他最欢的不是十皇子鸾晖,便是以三皇子鸾齐为首的一党,拿九天来折磨取乐。
九天并不愿接受鸾逸的好意,这些好让他惶恐不安。救过鸾逸母子的是他的母亲,而不是他,说到底,他其实还算害死了鸾逸的恩人——自己的母亲的凶手,有什么资格来接受那些好呢?可是他推拒躲避了这么多年,鸾逸总是有办法让他没法拒绝,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到底于他来说,鸾逸跟其他皇子是有所不同的吧。
“不必了,逸皇子有事尽管吩咐便是,这些回夕院也能处理。”九天浅浅一笑,委婉拒绝着。夕院是他被贬后便住的院子,不用进宫也不出任务的时候,他会珍惜那些难得的时间在此休息。
鸾逸沉默半晌,对于九天的回答似乎并不意外,“那若我吩咐了,你可会照做?”
“自然。”再不合理的要求他都做过,鸾逸摆明了不会为难他,九天便放松了心思,毫不设防。
鸾逸点点头,微微笑开,“好,那便把衣服脱了吧。”
九天一愣,无奈的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见九天迟迟没什么动作,鸾逸自顾自接着道:“你不愿泡这温泉汤浴我也不勉强,那就侍候本皇子沐浴吧。”说着叹了口气,“只是这后院汤浴是温偌特意为本皇子调配的祛湿驱凉的方子,若是不小心再染上寒气可就糟了。”
鸾逸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表面上好像十分担心,眼睛里却全承着笑意。九天略有些无语,看吧,这人总是能想出各种法子,让人无处说理。昊阳殿早已不似当初任人欺负的样子,鸾逸想要沐浴侍候,哪里会找不到个衣衫整洁干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