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九天是被一桶凉水泼醒的,稍稍一动,心脏处便传来强烈的刺痛,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周围的碎瓷片划伤了他的脸颊,其实何止脸颊,昨夜一次次摔在碎瓷片上又一次次被心脏的激痛唤醒,早已半身浴血,直到再也无法将他叫醒,那痛苦始终未停,继续折磨着他昏迷的神经。眼前忽明忽暗,他实在是无法移动分毫,只能勉强开口道:“麻烦......稍......等。”
“凤主吩咐,给你半个时辰打理自己,之后到入口集合。”那人不知是等得不耐烦了,还是生出了几分同情,交代完了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开。
见人走了,九天也就不再挣扎,身子一歪倒在了一旁的空地上。身上的伤和满地狼藉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想起规定的半个时辰,未歇多久又挣扎着起来,突然看到了不远处地上放着的东西。那是一套衣服和一个小盒子,刚刚那人留下的,是父亲赏给他的?
带着疑惑和些许期待,九天走了过去,想要将那衣物捧起,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伤痕累累还滴着血的手,皱眉,在尚算完好的裤子上蹭了蹭,才又重新伸了过去。衣服的触感很软,与他平时穿的粗麻衣裳不同,即便碰到手上的伤口,也不会感到疼痛。嘴角牵了个淡淡的笑,又去拿那盒子,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的时候,嘴边的笑僵住了,转成了丝丝苦涩。
常年被温偌叫去试药,天界各卫的药哪个没有在他身上试过,温偌最爱干的,便是一边让他承受着药效,一边分毫不差地说出感受,如今只要看过闻过,他就能清楚地回忆起药理药性。醉尘,用以麻痹神经,减缓痛楚,可激发潜能,却反噬巨大,药效一过,将会承受此前十倍的痛苦,并且短时间内,会无限放大自身的感官,简单的针扎也会让人感觉像是被刺了一剑并在伤口不住搅动。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温偌曾故意在药效过后才替他缝合伤口,不过三寸的伤口,他生生痛晕过去五次,换来温偌小本子上轻飘飘的一句:此物亦可用于刑讯。
短暂的苦涩,九天并没有犹豫,将那药丸放进嘴中,这东西虽后患无穷,却是他此刻正需要的......
洗了身,换了干净的衣裤,九天出现在第二试炼的入口,刚刚好半个时辰。脸色虽有些苍白,但一身新衣,自然没有人看出l来那整洁衣料下的伤痕累累。他跪在鸾耀面前,轻声道:“主子。”
鸾耀极少有这样端详九天的机会,似是不愿多看或是刻意回避,九天见他时也多半头伏于地,看不清面容,现下视线扫过,竟是让他再难移开。俊秀的容颜虽显稚嫩,却已经有了男子的硬朗和沉稳,眉宇间的英气像极了一个人,鸾耀微微眯眼,连带着周遭的气氛都有些紧张,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火,半晌,这样的气氛却倏地消失,他上下打量了九天,淡淡开口,“穿上衣服,倒是有几分样子。”
九天微垂着眸,跪地不动,鸾耀接着道:“第二试炼的内容可是记清楚了?”
昨夜受罚的时候,鸾耀曾派人将第二试炼的天书念给他听,在那样身心煎熬的同时还要分出心思听清一字一句无疑是另一种折磨,他试图动用真气护着心脉,只换来抽魂草更疯狂的发作,他咬破舌尖,狠狠攒着手里的瓷片,声音仍旧忽远忽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可惜,他只有一遍机会,即便极力去想去听,他还是听得断断续续,所以鸾耀问,他只能如实回:“下奴,并不确定。”
鸾耀轻哼一声,简单地给他重复了一遍,又道:“第二试炼要求逐一进入,所降地点也是随机,你会遇到魔界的人,同样,也会遇到自己人,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他该有什么打算,或者说,他可以有什么打算吗?心中自嘲地笑,表面却仍旧一派淡然:“主上有什么吩咐?”
鸾耀挑了挑嘴角,似乎对于九天的识趣感到满意,“很简单,若是遇到自己人,我要你认输。”
“认、输?”。胸口像是破了个洞,冷风吹过,很是冰凉,他早该想到,昨夜的一切不过是场折磨,所有的挣扎只会显得无用又可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愿去相信,那些毫无意义的事,只是为了增加他的痛苦罢了。
“是。”
仅仅一个“是”字,没有多一句的解释,九天很想问,那所谓的约定呢?可是他没有,那样太蠢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寄予厚望,父亲也从没想过他能取胜,一切只是个幌子罢了,为了让他在有限的局数里淘汰更多的人,然后在最恰当的时候将他舍弃,可笑的是,他竟为了那个约定而迷茫、动摇、不知所措。紧抿着唇,几次深呼吸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直视着鸾耀,“主子,您给九天一次公平的机会,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