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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相逢(1 / 2)

内力一探之下,楚言不由得心惊。饶是猜到了墨刃如今状况定然不好,却也未想到竟会严重至此。

他自己其实也还未能彻底平复逆冲的内息,此刻却也顾不得,忙将内力缓缓送入墨刃体内,护住已有耗竭之兆的肺腑经络。

夜风习习,两人对坐在狼藉的梨林之内。片刻后,墨刃眉宇一皱,脸上涌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

楚言神色一沉,开口道:“吐出来。”

墨刃忽的睁眼看了殿主一眼,却不肯动。楚言心下急恼,一掌拍在他前胸。墨刃闷哼一声,上身不由自主地前倾,张口喷出一口暗色瘀血,“噗”地全洒在楚言衣襟之上。

“咳,咳咳……”

墨刃捂着唇连连呛咳,却恐慌地抬头望去。殿主的衣袍上那一摊刺眼的血色,还在濡湿着渗往周围,哪怕是在黑暗的夜幕下也是清晰得要命。

好脏……

他怎么把主上的衣裳弄的这样脏!?

可他还未来得及告罪,虚软的身体就被一双手臂揽了过去。楚言把墨刃半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助他把残血咳出来,口中轻轻地道,“好了好了……这样就没事儿了,莫怕。”

“……”

墨刃整个人又僵了。他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不可置信地转头盯着主上看。

主上怎么又抱他。

怎么又是这样的亲昵之举。

他不明白……

“没事了,”楚言不忍看墨刃那样的目光,褪下外袍往他清瘦的肩上裹,“孤带你回殿,其余诸事,回去后再同你解释。”

却不料这下墨刃更是惊惧至极。楚言今儿穿的不是寻常衣服,分明是缀了九重暗金流云的殿主尊袍,唯有殿主才能着上身。其余人若是敢擅动,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主上明鉴,属下万万不敢!”顷刻间墨刃脸都雪白了,惶然往后一缩,背就结结实实地撞上树干,“这不可……”

楚言坚持:“披上!你内腑已经有损,再受了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听话,孤不怪罪。”

可这回墨刃却说什么也不肯,他又不敢真的出言违逆主子,只是惊惶地连连摇头说着使不得,身子紧绷得像弓。

“你……”楚言心疼的都要碎了,见人吓成这样实在不忍逼下去,素来说一不二的九重殿主也只好投降退让,“好好好,这么不想穿便不穿罢。那……”

楚言无奈地将外袍披回自己身上,朝墨刃伸出双手,“那孤抱着你,这总可以吧?”

“……?”

墨刃茫然抬着眼。

这一年的侍卫还很年轻,还没有被催折得憔悴不堪,眉清目秀煞是好看。周身那令人胆寒的冰冷气势乍一消去,竟很有几分令人心动的颜色。

楚言不知为何心弦一动,缓了缓,再次慢慢地将人搂进怀里。不含任何旖旎的意味,只是沉默地将至阳的内力运行于自己的四肢百骸,再抱着他,暖着他。

墨刃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被迫贴着楚言的胸膛,一动都不敢动,怔忡之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喘息发堵。

为何,为何……他真的不明白。

楚言予他的温度实在太温暖,冻得有些麻木了的手足一点点化软了,连五脏六腑也熨帖起来。

接着便是神智,那一层强撑着冷硬的坚冰正一滴滴化成水珠。墨刃开始觉得有些困倦,他仿佛沉在一谭柔软的春水里,嗅着梨花的香,沉沉地往下落……

锋利的牙尖咬一下舌,刺痛换回些许清醒——果然人太舒服了就是不成的,他竟几乎要在主上面前失态。

墨刃强打精神,正欲开口对楚言说话,却忽然眼前阴影笼下来。他一颤,是主上抬掌盖在自己双眼上,低声道:“阿刃累了,安心歇会儿,孤带你回去。”

喉口一窒,墨刃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梦么?

墨刃眼眶悄然湿了,他竟开始怀疑起这几日是否只是幻梦一场,是否根本就没有什么匪夷所思的重生,也根本没有一个如此爱惜他的主上。

他是否,此刻仍然被扔在九重殿外荒凉的雪地里冷得颤抖痉挛,然后呼吸渐渐困难,意识渐渐朦胧,躯体渐渐僵直……

他是不是实在太冷了,冷的真的熬不住了,才给自己幻想出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好梦。

如若不然,为何会温暖至此。

难道说在他心底深处,竟是渴望着被主上这样疼爱的么?

多么肮脏的心思啊……

他不过一介低贱侍卫,平平无奇,命如草芥,怎配神明般尊贵的主上俯身来暖……

他果然……不是一把好剑……

墨刃实在是累极了,竟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神智颠倒,人也逐渐迷蒙起来,任意识一点点落入黑暗深处。

见怀中人渐渐平静,楚言双手抱着墨刃站了起来。他开始往九重殿的方向走回去,脚下沙沙踩过长草。

“参见殿主。”有几道黑影落在楚言身后,是九重殿的暗卫,“墨侍卫……可需属下来……”

楚言瞧见暗卫便已猜到了七七八八。墨刃虽然名义上只是殿主贴身侍卫,却在九重殿内地位特殊,楚言曾予过他非常时刻替主行令的大权,此回调动暗卫,大约也是墨刃的主意。

“不必,”楚言低声拒了,他的人,合该自己抱着,“你等速速回殿告知你堂主,孤无事。”

……心中却想,如今阿刃还肯这样乖乖地任他施为,大约是心中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二十来岁的,年少无辜的楚言。

而待他知道自己也是从前世而来,待他彻底寒了心,或许自己便再也抱不得这人了……

沉默持续半晌,楚言神色复杂地望着天边月,紧了紧双臂喃喃道:“阿刃,你听着,孤有话要……”

声音一顿,楚言若有所觉地目光下移。却见墨刃头倚着自己的肩,面色冰白,疲倦地阖着眼,已经睡过去了。

“……”

楚言脸色黯了黯,忽然又想到,方才他神智失控时,是墨刃不顾危险地上前来阻他。

可那柄锋利的长剑,却一直没有出鞘。阿刃宁可自己受伤,也始终不肯对他拔剑……多傻啊。

楚言摇了摇头,已到口边的话语还是咽回了肚子里,暗暗心道:罢了,罢了……这可不是孤故意不言明,是你不肯听。

既如此,那便允了孤再抱你这最后一程罢。待明日晨光初上,再将一切坦白,绝不会为孤一己之私束缚着你……

楚言深深地望了望怀里的侍卫,心中却忽然有了种很奇怪的——仿佛是死到临头看破了红尘般的——释然之意。

夜色很暗,凉风夹着几枚碎花拂面而过。他竟自己笑了笑,就这么踏着一地婆娑树影和灿明月辉,抱着墨刃走了回去。

……

回了九重殿,众人提灯围上来,自然又是一番折腾。

其实这时楚言早已身心俱疲,若是以往他定然连认真解释都懒得,只是重生一世后似乎心境变了不少,对九重殿这些下属们也多了许多宽容和耐性。

他逐一安抚嘱咐下去,只说自己曾经修炼时根基不稳,一时行岔了内息方至走火入魔的境地。这样又耗了少许时间才抱着墨刃往他自己的寝殿里去。

秋槿小心翼翼地打着灯笼跟着,瞅着楚言的脸色问道:“主上,墨大哥他……可要奴婢派人送回他的屋子?”

她也不知墨刃和殿主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主上这可是把人抱了一路啊……

“不妨,今晚叫他睡在孤的寝殿。”楚言心里做好了明日就要和阿刃“摊牌”的打算,自是不舍得撒手,“派人问问药堂情况如何,需要什么不必犹豫,用最好的药。”

“是。”秋槿垂首,又迟疑道,“白华公子尚在刑堂,奴婢……去接公子出来?”

楚言自是已从暗卫处知道了墨刃做的事儿,此刻略作思索,摇摇头道:“今日时辰太晚了,你自去歇息便是,其余的明儿再说。先叫华儿在刑堂里头……呆着。”

“……”

秋槿目瞪口呆。

开什么玩笑,殿主若想刑堂放人,就一个口令的工夫足矣,怎的还和时辰晚不晚扯上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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