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致推开谢然房间门的那一刻,几乎以为是自己是在做噩梦。
谢然无声的躺在床上,血迹已经干涸在嘴角和枕头上,半个枕头包括床单都被染红了,他的睡衣前襟也都是血。
谢然闭着眼,手紧紧攥着床单,似乎曾经在发病时无比痛苦挣扎。
——但现在一切都静静的。
凌致颤抖叫道“谢……谢然?”
谢然微微侧着头,脸色非常可怕,已经白的几乎透明,唇色除了鲜血浸润了部分,只剩下无比的苍白色调。
凌致没有立刻上前,反而因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橱柜上,花瓶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但之后,一切又陷入死一般寂静,再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凌致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摸了摸谢然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脖颈,手腕,胸口……浑身上下都是凉透了的,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
甚至摸起来能感觉到死后的僵硬。
凌致双手发抖,把谢然痛苦皱起的眉抚平。
这不可能。
一定是做梦……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没了?!
我为什么不时时刻刻守着他?
如果我当时带他一起去呢?
如果我留在这里呢?
本来一定是可以抢救的,是我的错,是我让他失去了抢救的机会。
凌致不敢想那时谢然会是多么痛苦、多么绝望无助,他看不见,他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挣扎着、煎熬着,最终停止了呼吸。
凌致蓦然放声大哭,把谢然搂在怀里紧紧抱住,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的全部与自己融为一体,又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冰冷的身躯温暖起来。
他居然把谢然弄丢在异国他乡,他居然让谢然独自面临死亡。
他曾经想,如果到最后真的山穷水尽了,治不好了,那他一定要握着谢然的手,陪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不让他独自面对死亡的恐惧。他要在最后时刻许下承诺,此生不会让其他任何人走进他的生命,来世能与谢然白头偕老。他要好好和谢然道别,希望来生再相见。
但是这一切竟然就这么戛然而止。谢然就这么没了,留下冰冷的尸体,似乎在凝视着凌致的粗心大意。
——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留一个身体虚弱的绝症病人自己在家呢?我怎么能没想到他也许会突发急病呢?
凌致哭的声嘶力竭,更多的其实是疯了一样的叫喊,似乎这样就可以暂时舒缓心中绝望,打破屋里寂静的让人害怕的气氛。
他几乎窒息,因缺氧而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感受到一阵恍惚,想要陪谢然这么去了,突然就想寻死了。
只是他没有看见,谢然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长睫也微微抖动着。
凌致只是紧紧抱着他,直到谢然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来,擦了擦凌致的眼泪。
凌致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仍旧哭的不能自已,谢然实在使不上力气,也难以开口说话,甚至连眼睛都只是勉强能睁开一点缝隙,他的胳膊又无力的垂下去。
片刻后,凌致反应过来,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睁大眼睛呆呆看着谢然,谢然依旧浑身冰凉,双眼紧闭,但手指在他腿上轻轻点了点。
“凌……”谢然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凌致没来得及高兴,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诈尸”。
他绝对可以肯定谢然已经去世了,而且绝对不是刚刚咽气的。因为他的身体都已经冰凉僵硬了,完全超过了活人温热柔软的手感,如果不是自己深爱的人,他一定会觉得触感可怖,碰都不敢碰。
谢然咳呛着,暗色的淤血被吐了出来。凌致看着他,眼睛还红肿着,表情茫然无措,只是看见谢然咳嗽,习惯性的机械的扶起他的肩膀搂住他,防止他呛到。
几秒后,凌致终于回过神,猛的翻身跳下床,尽量清晰的向急救中心描述,但“死了又活了”这一定是他自己搞错了——因为除了自己搞错了,没有其他任何科学的解释。
谢然也没想到死过之后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立即满血复活,反而虚弱到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凌致——大概是因为根本不到五个小时,他提前解开了系统功能,这身体并没有完全治愈。
凌致又跑回来,握住谢然的手,趴在他胸口仔细听他的心跳,很微弱很慢,但绝绝对对是有的。
“太好了……太好了……谢然,我以为你……”凌致终于欣喜若狂,眼泪反而更不要钱似的往外流,他抽抽搭搭的擦着眼泪。
谢然的食指继续轻轻敲着凌致的手背,这次凌致终于感受到这细微的触感。
凌致的心情过山车一般,大悲又大喜,他俯身在谢然的脖颈上深深吻下去,又像下一点点亲吻着,不带有任何性的色彩,只是无比虔诚真挚,如同面对稀世珍宝,只想把他捧在手心里仔细保护。
谢然见他哭的眼睛肿如桃核、到现在也止不住的抽泣,不由得心疼,奈何什么也做不了。
“系统,现在不到五个小时,会怎么样?”
【大人,您的肿瘤并没有完全去除,只是病情恢复了一部分,动手术的危险有所减少。】
谢然听的只想骂人,都已经进行了快四小时了,敢情重头戏都放在最后一小时?
真的不是系统故意坑他,所以才问他要不要提前终止程序?
但他倒是不后悔强行终止,毕竟凌致当时哭的实在太让人害怕了,他尚存一丝意识,系统打开内部的空间让他看看凌致,谢然真怕他一个想不开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谢然也想多和凌致互动一下,免得他害怕,但力不从心,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直到谢然进了抢救室,凌致坐在走廊里,把脸埋在自己掌心中疲惫的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