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光的雕刻刀无情抹杀,所剩无几的记忆碎片,不料竟残缺到这个地步……
萧飒沓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自己父母的音容笑貌。
也许是受全家福先入为主的干扰,脑海里所能形成的东西,除了模糊不堪的影像,便只有照片上那位以莲花般装束示人的女子,以及她身旁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显得平淡无奇的男子而已。
记得廖老头子非常明确地告诫过,照片上那个酷似少年萧飒沓的男孩子,其实跟真实的萧飒沓是不同的人。
假萧飒沓?萧飒沓浑然间双目圆睁,惊出一身冷汗。
继修表匠廖老头子之后,此时又从第二个旁观者,花恄嘴里听到有关身份的质疑,不由得引发了他的警惕。看情形,这件事并非一笑了之就可以轻易忽略的。
方才短短半分钟的合眼冥想,萧飒沓以最快的速度把童年记事至今的往事草草过了一遍,竟发现本该记忆犹新的重要情节,尤其是自己同父母绝大多数相处的珍贵场面,都如鸟飞不留影般不着痕迹。
诚然,往事暗沉不可追,以前之所以刻意回避去想念与父母在一起那一幕幕,纯属是为了免于让自己过度伤怀;但事到如今,类似这种非正常状态的失忆,却叫人不知所措,不免疑心是身体的某处出了故障。
接续着父母失踪的日子往后遐想,不禁发现了一条更令人惊异的线索:完整清晰的记事,居然始于加入M机构成为Ether一组探员当日!确切地说,在此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儿,包括自己为何能够加入机构,具体怎样成为探员,脑海里只有些许概括而零碎的片段罢了!
天哪,这是什么状况?
“要么就是,一直以来被你认为是对的东西,其实都是错的。”阿花婆突然表情严肃,收起脸上所有看起来容易给人造成误解的慈祥和戏谑,“那些被你追捧成真的东西,其实全是假的。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一点没有。”
阿花婆婉如做作的点拨,更加激发出萧飒沓体内怀疑一切的好奇心。从楚蔷薇带着透明红色石头DIMU出现在面前开始,似乎有一股肉眼无法体察的力量,游刃有余地牵动着神经里最脆弱的那个段落。领着他搜索真相的时间越长,遭遇的怪力乱神便越多,什么真的,假的,确凿的,猜测的,全都在眼前混为一谈。他只能不断地告诫自己,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坚不可摧的东西,任何牢不可破的事实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比谎言更虚妄百倍千倍的谬论!
“如果照片上这孩子并不是我本人,那他到底是谁?如果这对男女也不是我熟知的父母,那他们又都是些什么人?还有,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本该属于我的时间和空间里,不对,我应该问,这张根本没有我的照片,为什么会交到我的手上?”萧飒沓迫切希望知道答案,尽管他并不奢望身边更醉心于奇货可居的老太婆,能够当场给出令自己满意的回应。
“比起弄清楚照片的来历和照片上这三位‘演员’的扮演者,我认为,”阿花婆脸上重新露出微微一笑,“你不应该忽略对你而言更重要的那件事才是。”
“是什么?”萧飒沓迫切想要得到对方富于启发性的提示。
“你是谁。”阿花婆“哼哼”地应答说。
“我是谁?”萧飒沓闻言一怔。
“不错。既然照片上的男孩子不是你,那谁是你呢?”阿花婆接过话茬说,“既然你不在照片上,那当时你在哪里,又在干些什么呢?”
“抱歉,您提出的这个问题,我现在似乎没有办法给出答案。”萧飒沓苦笑,心想总不能直接告诉对方说“我是哪吒”吧,真要这么说,恐怕阿花婆会以为自己是在即兴发挥,是见到店内墙上各式各样的哪吒造型才临时编造的瞎话。
“可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阿花婆的突然发话让人始料未及。
“您知道我是谁?”萧飒沓又是一怔,“那您倒说说看,我到底是谁?”
“你就是哪吒。”阿花婆心静如水地公布正解。
霎时间,萧飒沓耳朵听不见四下渐渐喧闹的人声,眼里更看不见周遭闻歌起舞的饮食男女,他所有的感官注意力,全都倾注在离自己不足五十公分的阿花婆身上。就这样反应凝固了几分钟后,他总算想起周无疆曾托对方转交破表盘子时捎带的那番话:“如果哪吒在,没有原稿也无妨,起决定作用的是时间”,于是断定阿花婆是在这句话的提示下偶然悟出的结论。
“为什么说,我是哪吒呢?”萧飒沓屏住呼吸反问道。
“自然是有人提起,我就随便那么一听罢了。”阿花婆用湿纸巾再次抹了抹嘴,又细致地擦拭起手心手背来。
“有人提起?是谁,您听谁提起我来的?”萧飒沓内心有些按捺不住。
“就是要我带你来这里的那个男人。你还记得吧,进店之前我不是说,有人要我带你来这个地方的吗?”阿花婆一面说着,一面侧身从吧台座位下来,伸手指了指舞池侧面那扇熟悉的小门,“待会你直接从这扇门出去吧,估计你朋友已经在门外边候着了,阿婆我言尽于此,今晚先撤了啊,需要什么随时联系……”
“我朋友?”萧飒沓也站起身,目送花恄灵活地穿过夜店内渐渐密集的人堆。
“对啊,我问他怎么称呼,他说叫他‘哪吒之友’就行了。”阿花婆在人群中蓦然回首,为了压过震人心魄的歌舞声,甚至拼命高嗓门吼了两声,“你是哪吒吧,哪吒之友,你朋友,顺理成章的不是?别顾着发愣,快去外面找他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