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茫茫, 天地一色。
雪花透着些微的粉, 从苍茫的天际飘落, 落地无声。
头发斑白的棕裹着兽皮苦兮兮的坐在门口,守着目之所及的尽头,不言不语, 不吃不喝,不移不动。
寒风好像把她吹成了一截顽固的枯木桩子, 死守着足下的土壤。
涣散的视线里突然闯入了摇摇晃晃的黑点, 棕一个激灵,腾的站了起来, 分散的视线重新汇聚成一点, 眼前的模糊画面逐渐清晰。
飞雪飘摇, 伊和班吉搀扶着脸色苍白, 唇色青紫的白予安正向这边走来。
“伊!”棕顾不得麻木无觉的双腿,心急慌慌的扑了过去,“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小双也弯腰从屋里走了出来,“棕,他们回来了吗?白......”
伊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沉重,“赶紧扶他进去。“
话音刚落,步履蹒跚的白予安眼前一黑, 两腿发软,失去了意识。
他沉重的身躯拖拽着伊和班吉向前倾倒, 棕和小双急忙拖住了白予安, 几人合力将白予安挪上了床榻, 伊立即撵人,“你们都出去吧。”
几人怎么放心得下伊一个人守着病重昏迷的白,“伊,白他......”
伊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解释,“出去。”
几人只好退了出去,半掩上门扉,就候在外面,等着伊肯让他们进去。
不明状况的棕心急如焚,扯过缩在一旁的班吉,厉声质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快说!白怎么了?伊有没有受伤?!”
“我......我不知道......”班吉捏捏索索的就往小双身后躲,“我不知道,他刚刚还好好着,一变回人形就突然就这样了。”
“好好的,怎么会出事!”瘦得皮包骨头的棕,脸颊憋得通红,枯干的手指微微颤抖,指着班吉破口大骂,“你撒谎,你是不是对白做了什么,你说!”
面对着张牙舞爪突然扑过来的棕,班吉火烧脚背似的跳了起来,慌忙往闻声聚集过来的几人身后躲,眼泪汪汪的摇着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棕!”屋里传来了伊刻意提高的声音,“不关他们的事,你不用迁怒他们,白没事,把早饭端过来吧。”
“真的没事?”凶神恶煞的棕像晒干的鱼泡一样泄了气,她凑到了门口反复和伊确定了好几次,才肯去将早饭端过来。
小双刚拉开门扉,棕弯腰准备抬起放在门口的陶罐,一道黑色的影子踩着伊衰老的脊背跃入了屋内,直奔床前。
“呜......”黑团子吐出了叼在嘴里的草药,窝在白予安身旁,洞张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瞅着伊正用麻布包扎着左手手腕,丝丝鲜血透过一层又一层的麻布渗了出来。
黑团子忙凑了过来,伸出舌头,想要舔舐干净被血浸透的麻布,被伊横手一挡,“别闹。”
“呜......”黑团子发出了委屈的叫声,用脑袋拱了拱伊的手背,见伊对他不理不睬的,委屈的缩回了墙角,把头埋进了白予安的臂弯里。
门口传来棕担忧的声音,“是阿炎?肉羹都熬好了,我这就盛过来。”
伊捡起阿炎叼回来的草药,放进了石臼,“我来就好,棕,你年纪大了,不用每天都这么辛苦操劳,你去歇着吧。”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棕连忙摆手,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打翻小双手里端着的陶碗,她想去帮忙,又一脚踩中了正在燃烧的木柴尾部,霎时就掀翻了火堆,带出了火星点点。
“棕!......”小双连忙抱起陶罐就往里撤,“你小心点。”
“我......”棕手足无措的僵在了原地。
伊抬眼看她,“棕,你们都出去吧,需要你们的时候,我再唤你们进来。”
“那好,我就把陶罐放这里了,”小双拉着不愿意走的棕小声唠叨,“伊说没事就没事,棕,你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出去吧。”
“嗯......”棕愣愣的点了点头,被小双拉了出去。
伊将草药捣烂成膏状,拌入肉羹中,抬着陶碗,坐到了床榻前,“白?”
睫毛微微颤动,那双紧闭的眼睛有气无力的缓缓打开了,游离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守在床前的伊,“伊......”
轻轻的,缓缓的声音撩拨着白予安的耳朵,“吃药吧,吃了药就好了。”
白予安最受不了这种柔声轻哄的语调,挣扎着坐起身来,半靠着身后的岩壁,轻轻地牵过伊,靠近怀里来,“你喂我才吃。”
黑团子也趁机跳进来白予安的怀里,拱来拱去的撒着娇,“呜......”
“好。”伊完全拿他没办法,用木勺搅拌着下了肉羹,轻轻吹了吹,试了试温度,不是很烫,便送到了白予安的唇边,“吃吧。”
吞咽下有苦又涩的草药肉羹,白予安的嘴角弯起了虚弱的笑意,“太苦了,想吃口甜的。”
“嗯?糖饼吗?”捏着木勺的手一顿,伊左右四顾,回想着是否还剩有饴糖。
趁着伊不注意,白予安凑上去含住柔软粉红的唇瓣轻撮了一小口,“好甜。”
“你......”伊的脸颊上飘上两朵红晕,眼波荡漾似水。
从温泉那边刮过来的暖风吹来了几瓣淡蓝色的花瓣,伊抱着白予安的手,柔声叮咛,“刀刃上我都淬过毒了,普通猛兽三步即倒,一般的兽人估摸着也撑不过十步,幸好你只是不小心吞下去了些他们的鲜血,又及时吃了解药,以后......”
白予安抢白道,“你放心,伊,以后我会小心的。”
白予安的目光越过暖风阵阵,落在了伊的手腕上,“伊......”
“嗯?”
“我想好孩子的名字了。”
屋外,迟迟归来的班昌将蹲在地上的班吉拥入了怀中,“没事了,你哭什么?”
“他呀,被棕吓到了吧。”小双笑眯眯了凑了过去,摸了摸班吉的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爱哭的半兽,喏,给你吃。”
小双的手心里躺着几颗干瘪的黄褐色果子,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真的......给我吃......?”小哭包班吉揉着红肿的眼睛,不敢伸手去拿。
“嗯......那你叫声姐姐,我就给你。”小双狡黠一笑,单手捏着发辫,装模作样的说,“不然,我就自己吃了。”
“姐......姐姐......”班吉的眼角还挂着泫然未落的泪滴,他生怕小双反悔,边喊边夺过小双手心里的果子,揣进了兜里。
“哈哈......”小双乐呵呵的笑着跑回了屋,“走啦,外面冷......”
“嗯......”班昌点点头,揽着鼻尖冻得通红的班吉跟上了小双的脚步。
三月的春风轻轻吹开积雪,却吹不开压在棕身上越来越沉重的沉闷和寡言。
这天,尖顶圆屋里只留下了照顾高烧不退的棕的小双和留下来看守的班吉。
自从伊生下两个小家伙后,棕就病倒了,一会儿高烧,一会儿退烧了,却昏迷不醒,嘴唇翕动,却听不清她的呢喃自语,一探额头才知道,又发起了低烧。
火上架着熬煮草药陶罐,得空的小双翻出了一把骨梳,乐呵呵的凑到了个子长高了不少的班吉身后,“小班吉,我给你梳头发编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