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宁国府府门大开,遍请族亲,庆祝贾琛中举之喜。
三十年前,宁国府也曾举办过这样的宴会。年轻的贾敬也曾陆续考中举人、进士,合族欢庆的热闹场面,几个年高的长辈依然记得当年盛况。可惜,从那以后,贾氏子弟在这三十年里,只零星出过三两个秀才,也止步于秀才,再无举人出世的欢庆场面。
一大早,贾琛坐在妆镜前打哈欠,睡眼惺忪的模样,神志还不甚清醒。
杨妈妈不顾他读夜书的辛劳,毫不留情的把他搓起来,还找来小厮们做帮手,拿出了打扮新娘子的热情来给他“当户理红妆。”
贾琛原本就生得清隽,眉眼温润,可能是常年读书的缘故,一身文士书卷气,皎皎如玉树临风。杨妈妈自小疼他,自然看他哪儿哪儿都好,放到眼睛里也不疼,“族里多少男儿,就属我们二爷人材出挑,还最有出息。”
众人齐心协力伺候贾琛梳洗更衣。
乌黑长发一丝不乱高高梳起,用银冠束于发顶。一身雅致的上用绉缎士庶巾服,里头着一件浅灰色窄袖鱼戏莲纹交颈直裰,银腰带一系显出腰身来。外罩紫色缂丝氅衣,两片衣襟系在一起形成一个寓意吉祥的银绣鱼跃龙门团花。自腰带上垂下喜得连科白玉佩,穗子长长垂下,直碰到脚上的登云靴。
好一个高官仕宦家的如玉公子!
杨妈妈看在眼里是爱都爱不过来,连连夸奖小蓉大奶奶贤惠,送来的衣裳配饰样样都好。
“看妈妈给你收拾的如何?二爷穿这一身衣裳走出去,满京城的媒婆得把咱家门槛踩平了!”她开始惦记给贾琛续弦的事,“等二爷娶了新奶奶,二爷的身边事也就有人打理了,再不用妈妈我来操心。”
贾琛这才明白,杨妈妈是打的这个主意才大下力气打扮他。可惜了,今日宴会只请了族亲并无外客,她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好男儿何患无妻?他不急,等以后有了官身,好好寻觅一个合意的如花美眷就是。
辰正时分,贾琛亲自去荣国府接了惜春回来。这丫头从小长在荣国府,估计都忘了自己是哪家的姑娘了。
贾琛说了让她帮忙待客的事,惜春也爽快应了,“今日是二哥的好日子,我自然愿意帮忙,就怕做不好,我还没学过怎么招待客人呢!”
这也是贾琛的目的之所在。
贾母说是要教养宁国府嫡女才接了惜春过去住,结果根本没好好教姑娘们管家理事的本领。荣国府倒是有个闺学,不过是个样子货,教女孩子们认识几个字罢了。贾母自己不教,也不请师傅、教养嬷嬷们好好教导,难道指望这些姑娘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真是咄咄怪事!
“那不正好,趁着今日学起来,嫂子还能不教你?便是蓉哥儿媳妇,我看她也是个有本事的。你是宁国府的大小姐,今日就该摆出主人的样子来招待来客才是。”
惜春当然知道自己的出身。可是往日里,两个哥哥都不与自己亲近,嫂子和侄儿媳妇本就隔了一层,待她也只是表面客气。她主不主、客不客的生活在荣国府里,老祖宗自有亲生的孙子孙女疼爱,难得想起她来,因此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前些日子,二哥突然载誉而归,又送了她许多好东西,她心里是极惊喜的。那些个礼物撒出去,人人都知道她二哥出息了,心里还记挂着她这个妹妹,日子仿佛一下就敞亮了。
有来有往。谁对她好,她也对谁好!不就是待客吗?她学就是了!
贾琛把惜春带到尤氏院里,秦可卿正巧也在这边。
“大嫂,看我给你找的好帮手,今日必有不少族中的姑娘们来,让惜春帮忙接待,你看可好?”
惜春虽还有些忐忑,但她不是一味胆小的人,何况她今日是主家,总不能躲起来,“我只跟着嫂子,嫂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若遇到我不懂的,请嫂子教我,好不好?”
一向对宁国府众人冷淡的小姑子,今日不知怎的态度转变了,尤氏也很惊奇。不过,这不关她的事,乐得多个帮手呢!尤氏客客气气的答应了,还吩咐秦可卿照应惜春。
秦可卿倒是机灵的很,她一听就知是贾琛的主意,便高高兴兴的拉了惜春的手,“二叔尽管放心去前头,我会小心伺候太太和惜春姑姑的。”
贾琛见她们三人相处融洽,便往前院去。
离开宴时间尚有半个时辰,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
京城贾氏共八房,历来是阴盛阳衰男丁不旺,家有两子成年的已经算好的了。如今,代字辈还剩贾代儒、贾代修;文字辈有贾赦、贾政、贾敬、贾敕、贾效等六七个;王字辈的男丁多些,有十来个;草字辈最多,也就十四五个。
或有出门在外的,生病的,其他种种缘故未能来的,男客不过二十余人。
贾代儒领着孙儿贾瑞一起来宁国府贺喜,祖孙俩来最早。贾代儒本身没有任何功名,因为“年高有德”,才做了贾家家塾的塾掌,可惜他自身的学问并不出众,论教育子弟也是力有未逮。
原主的记忆里也有去家塾上学的经历,还有许多受族兄弟欺负的回忆。
记忆里,那贾代儒只会照本宣科,带着孩子们摇头晃脑的死读书,对于孩子们之间的纷争,不管是非曲直,他一概不予理会。于是,争强好胜的愈发得了意,受了欺负的继续挨欺负。
原主在宁国府中是不受重视的庶子,挨了欺负无人做主,渐渐的就不愿意去家塾,经常逃学在家一个人自学。贾敬离家修道前,对原主做的最好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给原主在贾府外找了一间书塾就读,否则原主的秀才功名恐怕是考不出来的。
贾代儒没有能力管好家塾,也没能教好自己的亲孙子。贾瑞读书不成不说,背地里还养成了吃酒赌钱好渔色的性子,后来还不知死活的意图轻薄王熙凤。
这人要自寻死路,别人是拦不住的。贾琛一点儿也不同情贾瑞。即便将来王熙凤依然按照原著剧情,毒设相思局,让贾瑞早早丧命,他也不打算插手。
随后又有客到。贾珖、贾璎联袂而来,后面跟着贾璘,面对来客,贾琛一律是:“族兄亲临,琛倍感荣幸,快快有请,里面奉茶……”摆出笑眯眯的面孔,说着差不多的套话。
族人里面,他用心细看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贾蔷。他是宁国血脉,贾珍的养子,因父母双亡,自小在宁国府长大,小小年纪就很懂得看人脸色,巴结着贾珍父子讨生活,成年后才搬出去自立门户。贾蔷生得风流俊俏、一表人才的模样,可惜也和贾蓉一个毛病,是个斗鸡走狗,赏花阅柳之辈。当然,贾氏子弟中这样的人不少,不独他二人有此毛病,还有更严重的,例如贾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