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底,贾氏一族必要开了宗祠,合族祭祀先祖,今年也不例外。尤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亲自出马调集人手,宁国府上下一片忙碌。
第一件大事是打扫府邸。奴仆们分散在各处打扫房屋庭院,上到房梁下到墙角都要清理的干干净净,以驱除疫病,迎福纳祥,迎接新年。其中尤以清扫宗祠为重,她领着心腹人手,亲自盯着他们整理供器、请神主牌位,谨谨慎慎,一丁点儿错都不敢有。
第二件便是打点各色年礼。给长辈的针线、给晚辈的金银锞子、吉钱串子、准备自家年节吃食果品。还有族里的穷苦人家,贾珍作为贾氏族长,自然要发放些年物,多少贴补他们一二,不能叫人过不了年关。
第三件是安排年酒。宁国府作为“四王八公”之一,亲戚故旧多,自家要请客办席面,主子们还得四处赴宴做客。安排宴席最怕的是排错了日子重了别家,弄不好就要落个“送虚情怕费事”的名头,还要招来亲友们诸多抱怨。
内务繁杂,桩桩件件都要当家主母费心安排,略软弱无能一些的,便要出了纰漏丢了府里的脸面。尤氏从早忙到晚,忙的头晕眼花,只求不要出差错。
丛绿堂内,杨妈妈正伺候贾琛用晚饭。
“这大冷的天,二爷这一日跑哪里去了?小厮也不带一个,真是让人操心。”
贾琛赶紧取出才买的寿字头金簪献上,“我去贡院那里走了走,顺便给妈妈备了一份年礼,看!这金簪漂亮吧?”
“哎呀!真好看!老奴怎么受得起?多谢二爷!”金簪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杨妈妈两手接过簪子,脸上笑开了花。
“对了!听说,珍大奶奶为了筹备府里过年一事,劳累过度犯了胃疼旧疾,今日还请了太医来瞧病。二爷得空该去请个安才是,咱们住在这里,还要靠珍大奶奶多多照应……小蓉大奶奶硬是撑着病体照顾婆母,还帮着料理府内各项事务,难为她小小年纪,家务事安排的妥妥当当……”
贾琛一边吃饭一边听杨妈妈唠叨,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权当听娱乐八卦。
尤氏病了吗?好吧,知道大嫂生病,按理他做小叔的是应该抽空去探望一下。秦可卿又是怎么回事,她打算“病愈”重出江湖了吗?
随手带上一盅建莲红枣汤当慰问品,贾琛前去探望尤氏,果然在这里碰上了秦可卿。
她正在为尤氏伺疾。
难道她就不怕在这里碰到贾珍吗?
好奇归好奇,贾琛也不予探究秦可卿心底的具体想法。或许,她心里还是想要做一个完美的宁国府媳妇,毕竟她在府里的贤良形象一直维持的很好。也或许,这是她作为媳妇不可推卸的职责,孝比天大,一日生活在这里,她就得尽一日的孝。
总之,秦可卿不是蠢人,她当自有考量才是,他就。
尤氏虽病着,可她的面色比秦可卿还好些,想来她的病没什么要紧的。贾琛略说了几句探病的客套话后就告辞离开,尤氏客气的让秦可卿代为送客。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门口。
正当贾琛准备离开时,秦可卿突然开口说道:“近日天寒,二叔读书辛苦,可要注意保重身体。”
春闱的结果同样关系她的未来,贾琛理解她的心情,便回道:“放心,距考期已经不足两月,我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弄坏身体,最后因小失大。你的身体也不好,我看你不如多在自己屋里歇一歇。大嫂这里人来人往,不要叫人冲撞了你才好。”
贾珍来尤氏屋里天经地义,保不准什么时候他就来了,秦氏还是躲远点好。
“我很小心,来这边之前都事先打听好了,确保那等莽撞不知事的不在家,这才过来的。多谢二叔提醒。来而不往非礼也,二叔困守书房多日,我这里有个‘榜下捉婿’的故事,说与二叔解解闷,可好?”
贾琛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随即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缮国公府石家有一位庶出的五小姐,今年二十岁了,生的一副珠圆玉润的好福相,性情爽利如男儿,很受缮国公的宠爱。不过,可能是她运气不好,前后死了两任未婚夫,耽误了青春。前些时候有传言说,石家要为五小姐榜下捉婿,选一位新科进士做夫婿。
二叔说这事巧不巧?前几日,这位五小姐的亲哥哥石二公子来我们府里喝酒。老爷和这位石二公子相谈甚欢,期间数次提到了二叔的名字,以及……二叔的婚事,一直聊到半夜才散。”
秦可卿这番话说的皮里阳秋,意味深长。贾琛听的直皱眉,仔细一琢磨,意思倒也明明白白。
榜下捉婿?捉谁呢?他还没考上,贾珍倒是对他有信心,着急忙慌的给他找起联姻对象来了。还给他找了一个又老又胖又凶悍还克夫的石五小姐,不知是单纯的想作践他?还是想从石家谋划什么好处?
古人多是信命的,贾珍是抱着什么心态要给他配一个克夫女呢?
贾琛自己并不相信“克夫”的说法,可他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一条小命,最容不得有人在性命上谋算他!贾珍的计划未免太过恶毒,他可是这个身体的亲大哥呀!他们的塑料兄弟情已经恶化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真是叫人寒透了心。
“嗯,这是个好故事。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
“老爷身边有个小跟班叫寿儿,那日一直在酒宴上伺候。寿儿娘是个口齿伶俐的好婆子,正好在我院子里当差。”
确认了消息来源的可靠性,他清楚的意识到这场麻烦已经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