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北雁南飞,宽阔的河道上,无数船只南来北往。
林翠主仆一行从扬州出发,在水上走了二十来天,早盼着抵京登岸。这日,沈汀媳妇来报,今日午时前后便可抵达通州码头。
瑞珠听到消息总算松了一口气,“路上这些日子,姨娘总是不思饮食,人都瘦了一圈,等下了船,安顿下来,可要好好补补身子才行。对了,沈管事来请示,下船后您是去小杏庄暂住,还是直接去秦家旧宅?两边的房舍都收拾妥当了,请您示下,他好安排人手送您过去。”
林翠的心里尚在犹豫,她十分想回秦家去看看,可父亲兄弟都已逝去,物是人非,回去了又能看到什么呢?
瑞珠见她眼眶微微发红,忙道:“姨娘别伤心,依我说,您不如先去小杏庄住两日,秦家可以另找时间去看看,却大可不必住过去。老爷来信说,要补办婚礼喜宴,您现在是林氏,从小杏庄出嫁更合适。老爷选定的几个成亲吉日,最近的十月十八就不错,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好啰嗦,我不听这个。”林翠随手拿起账本翻看起来,这是铺子上的最后一批货,其中大部分已经预定出去了,可不能出半点差池。办不办婚礼有什么要紧,仪式办的规模盛大就能保证一生幸福白头到老吗?那她怎么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每次午夜梦回,意难平的时候亦不少。
命也?运也?还不如先踏踏实实做好手头的事,“这次我们带来的都是最上等的刺绣精品,数量不小,种类又多。我放心不下,码头上接货的人手……”
“我的姑娘哎!这些个生意上的事自有沈管事费心安排,事有轻重缓急,您该把心思放到老爷身上才是,你们已经快一年没见了,京里的事……”
瑞珠很是不赞成林翠独留扬州操持生意。快一年了,扬州的生活虽平静安逸,但夫妻分开日久,再浓的情义也会变淡,书信往来怎及得日日相伴和枕畔细语?
“好瑞珠,你别急,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我们消失一年是有必要的。如今我既然回来了,该我得的,我不会放手。老爷在京里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他新纳的妾氏是荣国府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鸳鸯,我以前见过她多次,那是个品性极好的丫头。至于吃不吃亏……老爷已经把宁国府的几处产业转入我名下,说是给我下的聘礼。谁家的外室,还能收到夫家聘礼的?而且丰厚程度远超我当年所得的聘礼和嫁妆,你觉得老爷的诚意够不够?他有亏待我吗?”
“如此说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姨娘手里握着这份家私,以后若有了小主子,我们也不必愁了。”
林翠笑而不答,先前她还管过几十万的银子呢!珍贵的不是钱财,而是他的一片心,“我也觉得十月十八的日子很好,就怕太仓促了些。在此之前,我还想给父亲和二弟做几场法事。”
“京城庙宇众多,这事我去安排,用不了几天就能办妥。您是出嫁女,给老爷守孝一年即可,如今已然出了孝,还是早早定下终身大事,大家才能安心过日子。”
“好,我知道了!瑞珠,我想换换衣饰。京城贵妇素喜华丽,我平日穿的太素净了,也该入乡随俗才是。”她容色殊绝,犹如人间富贵花,盛妆丽服、珠翠罗绮更能衬托她的美貌。
瑞珠如释重负,忙拿出新置的衣裳簪环,伺候林翠梳洗。她家姑娘的美貌比那位鸳鸯姨娘强出数倍,只要她肯花心思就一定能找回昔日的恩爱。
“前儿,林管家的侄儿林宝剑央了沈汀媳妇做媒求娶我们宝珠,我看这门亲事很是不错,宝珠本人也是乐意的,就应下来了。秦家的旧宅,我打算一分为二,一半给宝珠做陪嫁,另一半就给你留着。”
“您说什么呢?我不要这些,我这辈子就打算陪着您一起过了。宝珠是个有福的,我就算了吧!”
主仆二人在屋里一边梳妆打扮,一边絮絮私语。船只靠岸,宝珠满面笑容的跑进船舱来,连声音里都带着喜悦,“姨娘,我们到码头了。您猜,谁来接您了?”
林翠楞了一下,难道是他来了吗?
瑞珠笑道:“我们的船期行程早就告诉京里了,自然有人来接的。看你这么兴奋,莫不是老爷亲自来了”
话音未落,外头传了一阵喧闹声。然后是下人们一声接一声的“给老爷请安”,那声音越发近了……近了,直到一个颀长的男子身形出现在门口。林翠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喜悦的光芒,她身不由主的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她就被男子拥入怀中,耳畔传来轻轻一声叹息:“可卿,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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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长乐居。
尤氏刚用完午饭,丫头银蝶便来报说,尤二姐派了一个老妈妈来报急信,说尤老娘害了重病,要请她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