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在顺着蒜瓣纹路片龙虾,他抬手看了看指尖的柠檬片,一时之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慨。
他把那柠檬圈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然后特意拿了个小盘子,里面放着碎冰,把柠檬圈放在上面,宝贝似地放在冰箱里面了。
虽然是第一次弄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是他还是弄得挺像模像样的。当然,他可没有忘了帮白夜煮一碗面。
“下次要做这种东西,休假了再做了,你看现在都22:17,多浪费时间啊。”白夜横躺在沙发上,用手臂遮着眼睛,听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了,知道了。”谢景抬着菜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然后用膝盖拐了拐白夜的腿,“我队长,咱能起来好好吃饭不?”
谢景怕时间来不及,毕竟要新鲜的才好吃,所以顾不上做什么太复杂的,就随便给白夜弄了个西红柿打卤面。西红柿谢景是去了皮的,然后在鸡蛋入锅滑炒至绵软如絮状,又下番茄翻炒,接着加足量水,中火炖制,然后调味勾芡。面条裹着汤汁,入口顺滑,又不至于很腻,味美浓郁,没有油腥,就这么一碗面,足以把人的整个肠胃安抚得暖热妥帖。
谢景因为吃了白夜买的松糕,本来肚子就不怎么饿,因此夹了筷子刺身给白夜尝味道后,自己都给吃完了。吃完了又跑去白夜的碗里划拉了几口面条,这才作罢。
白夜心满意足的喝汤放下碗筷,“我觉得你干脆在市局门口开家大排档得了,生意绝对火爆。”
“那可不行,我又不是谁都给做的,我做菜只做给我想做的人吃的。”
好吧,真实原因是,他其实挺懒的,偶尔做一顿还行,经常做他才不干。
谢景吃完一抹嘴,然后碗筷也不收拾,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队长,我要去刷牙,你自己洗碗。”
“……”行吧,看在他做饭的份上,也不是不行。
等白夜洗碗收拾好出来后,谢景正站在玄关位置换鞋。白夜走过去,“怎么,大晚上的还要出去?”
“哦,我以前租的房子快到租了,这些日子东西虽然都搬得差不多了,但是当时我在学校的复习资料还在的,不管感觉也不太好。那房东白天又经常出去,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能休假啊,我想着趁现在去拿一下,顺便把钥匙还回去了,以后就懒得去了。”
“那现在未免也太晚了吧,要不我明天给你批半天假?或者我和一起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的,挺近的,我开车去,去一下就回来了。”
白夜久久地看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谢景穿好鞋,走到白夜的身边,抬手吊着他的脖颈,略微仰头贴在他削薄的唇角亲了一口,“好了,你快去睡了吧,醒来我就躺在你旁边了。”
白夜深深呼吸一口,突然勾住谢景的肩拉到自己怀里,用力抱了抱,“希望你能在我没睡之前赶回来。”其实如果谢景仔细一点的话,应该能听出白夜说这话时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似的。
谢景笑道,“队长这么想我啊,那我尽量快一点,要是我因为超速被交警抓了,记得来捞我啊。”
“哈——”白夜短促一笑,戏谑地拍了拍他的后腰,“好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谢景点了个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白夜不由自主目送谢景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回头望向客厅。他踱步走到落地窗前,落地窗映出白夜标致清晰、毫无情绪的脸。他看着楼下黑色辉腾完全消失在小区笔直的车道尽头,这才收回目光,缓缓拿出手机调试了一下,立马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幽深的夜里显得格外喧杂吵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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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深夜,市人民医院依旧是灯火通明。谢景裹了裹自己的风衣外套,从住院部电梯走出,这是单独私人病房楼层。
值夜的民警昏昏欲睡,这个病房里面的小姑娘明明就是受害者,上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得派人来守着。他终于坚持不住,打了个哈欠,跑到楼道打算抽根烟清醒一下,以保证自己可以睁着眼睛等到交班的人过来。
谢景确实不喜欢医院,不论是单调统一的白灰色调,还是空气中永远也消散不去的消毒水味道,都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不舒服。
他一瞥那个站在楼道吞云吐雾的警察,轻轻拉开病房门,一闪身走了进去。
他们说过,石娅现在怕黑,即使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依然会开着灯。
惨白病房的光线打在墙上,反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白光,似乎能恍惚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场景。
整个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谢景拽了张椅子,却不是在病床边,而是在窗口的位置,他坐下后扫了一眼楼下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转头看向在病床上似乎已经进入了深层睡眠的女孩。
他抬手支在窗台上撑着自己的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谢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心底开始微微弥漫上了冰凉和苦涩。
他眉目紧皱,似乎正在与内心某个卑微软弱的自己相对抗,耳边是嘈杂的人声,混合着无数隐隐萦绕在风中的血污飘向夜幕中的万家灯火。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几乎是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还要装睡吗?”
如果这是在外人看来,其实是很诡异的一个场景。空气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谢景却并不打算放弃,但是他也没有起身,他调转视线看向病床旁边的柜子,上面摆放着新鲜的百合花。
谢景眼底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
话音刚落,就像是触碰到了某个开关一样,病床上原本紧闭双眼的女生倏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瞳孔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毫无睡意。
女生唇角顷刻上扬,在白皙的脸孔衬托之下,带出一个堪称艳丽的笑意。石娅难掩娇笑,坐起身子,往后仰靠着,视线转向谢景,似乎觉得很有趣,“我以为至少要等到杨子杰醒了你才会来见我。”
谢景脸颊微侧,自眼睫到眉梢形成了一道长长的、漂亮的流线,有点生冷淡薄,很不好靠近的意味。
“我原先一直在想,其实这案子你做得挺天/衣无缝的,无动机、无线索、你又占着这么一个身份,迟早变成死案一宗,就这么积案存档了。后来我才明白,事实上,也并不是无动机。”谢景冷声说着。
石娅一边,“嗯。”着应声,一边点头,“所以你是想等查不下去,就自然冷处理了对不对?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呢?”
“凭你不敢自己说出口,不敢说出你就是当时在天堑山的杀人凶手。”
这话简直就是惊雷炸响,但是石娅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甚至笑意都未减半分,她一字一句,“可是不管怎么样,即使是你那个队长知道了真相,也没有关系的,是吧——”她适当的顿了顿,眯了眯眼睛,“毕竟你会救我的,不是吗?”
“因为你根本就不敢让我落在他们手里,是不是?你那么多秘密根本就不敢让他们发现。”石娅满脸笑意,与之相悖的是她阴冷的语调,一字一句犹如附骨之疽,“可是我不怕,毕竟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叫谢景。是吧,怀歌?”
怀歌?!
谢景唇角闪过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抬起眼皮,冥冥中仿佛有什么气氛突然冷下来,他无声地呼了口气,歉意道,“抱歉,我不认识你。”
石娅脸色一变。
谢景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定定望着空气中漂浮的某个点,片刻后突然说,“我是在去了津安才隐隐觉察到这件事不对劲的,但是那时候我没有直接的证据怀疑你。毕竟我可以怀疑魏爻,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到你的头上,因为我以前在津安的时候,确实不认识你。”
谢景这句话出口后周遭一片静默,过了整整大半分钟,石娅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那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头上的?”
“杨子杰的那只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可能你是为了制造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来因此摔伤的错觉,那只鞋上有你的指纹。”
石娅挑眉,似乎有些惊喜,“你确实聪明,难怪老板那么喜欢你。”她戏谑道,“怎么?你这是背着你队长做的吧?如果你队里面的人知道,估计现在来问话的应该也就不止你了。”
“当然,毕竟我不能损害到我自身的利益。”他苦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要我回去是吧?”
石娅无所谓地耸肩,“别把我和他扯在一起,之前的事情我没参与,我只是想要善意地提醒你一下,别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你不会是真的以为和他们待久了,你就是他们的一份子了吧?怀歌,不要这么天真好吗?”
“闭嘴。”谢景这两个字说得很轻,也没有什么情绪,似乎真的只是疲累,不想听人聒噪一样。
石娅顿时噤声,谢景确实是没有说错,他同石娅并没有交集,但是这不妨碍石娅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