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安,新勐。
辛马摩歌大道,名字虽然是这样,但这里其实是一条小路,并且还是隐藏在亟待改造的城中村的小路。路的另一侧是摩天大厦高耸的反射着阳光的墙体,那是新勐的经济开发区,这些大楼组成了一个津安最奢华的大都会闹市。一路之隔,则是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景象,细长的街道透着凉意,低矮的楼房墙体表面已经剥落,无端透着萧索凄清之意。但是在道路的尽头,也就是已经接近于这个城市郊区的位置,矗立着一栋巨大的尖顶建筑——荆棘公馆。
挺奇怪的名字,私人的,谢景不知真假,反正他是听赵昭说的,谁知道赵昭又是听谁说的咯。
荆棘公馆整个房子的建筑风格都受哥特式的影响,尖顶、窄窗,通体暗灰色,一下子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略带神秘而恐怖的气息,不过这不影响初见时给人第一眼的巍然庄重。
但这里不适合这个时代,也许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会是极其繁华喧闹的地方,但是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某个被人遗忘的吸血鬼古堡,花钱都不一定有人会住的那种。
但今天不一样,在今天,这里好像是——又活了过来?!
谢景看着赵昭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戴上了一双白色的丝绒长手套,然后对着车前镜吹毛求疵般地往上吹了吹自己的碎发,“诶,你说我要不要再给自己打点发胶?”
“不用。”他目光放空茫然地摇摇头,“你一个星期不洗头已经够油了。”
赵昭立刻不服气反驳,“我哪里一个星期不洗头?这才三天好不好?好吧——”他撇撇嘴,“算上今天四天。”
谢景,“……”
赵昭又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自己,确定装束没有问题,然后双手合掌搓了搓手心,一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样子。
极目远眺,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依次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下车的一清水都穿着高级定制西服,锃明瓦亮的皮鞋踩在铺着石砖的地上,连带着都显得那原本灰扑扑的地砖好像闪闪发光起来。而随后从车里伸出来的修长指节,肩上裹着白色的披肩,轻盈地探出被精致礼服包裹住的曼妙身形。男人们各自挽着女伴的手,走向了那足足三米多高的院门,穿过长长的庭院,步入馆内。细长的鞋跟伴随着清脆的哒哒哒声,一下一下的敲击出了所谓上世纪名流聚集的时代。
这个古老的建筑好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又或者好像是时光一下子倒流了。
饶是这些日子谢景再怎么浑浑噩噩,现在也不禁有些动容。
赵昭扬了扬手里的暗红色盖着暗金色印泥的请柬,“走吧,今天你昭哥带你见见世面!”
“我说这到底是搞什么鬼?”
赵昭轻轻巧巧地一挑眉,“国际惯例。”
谢景,“……”
车窗降下,赵昭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请柬递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有穿着黑色背心内衬白色衬衣标准使者打扮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地为他们开门。
谢景在后座看着那使者微微躬身,内心疑惑但面无表情的踩着同样高级定制的皮鞋走了出去。鬼知道赵昭还给他搞了一件风衣披在肩上,说是这样看起来有气势,害得他下车的时候差点顺势滑下去。
周围有人将目光落在谢景身上,他看不出是什么意味,平静地回以对视。
赵昭挑眉,那是赞扬的神色,别说,虽然谢景在这群人里面看起来就是个小年轻,但是这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居然莫名有种睥睨群雄的气势。或许这就是,不争,天下未能与之争?赵昭走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并肩往里面走去。
黑色铁门前还站着两个穿着吊带红裙的迎宾女郎,诚然现在初春算不上冷,但是穿吊带在谢景看来还是有些过火了。不过漂亮姑娘们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然后伸手指引着他们往前走去。
庭院内两边是绿色的坪地,沿着墙根种了一圈的玫瑰花丛,当然,现在是没有花的。难道这就是荆棘公馆名字的由来?!不过这也不对,肯定是为了衬这个名字所以才栽的玫瑰。
“所以?”谢景冲赵昭微扬下颌,示意他赶紧给个交代。
“今天这里有场拍卖会。”赵昭最终还是受不了戴着手套,又摘了下来塞在兜里。毕竟刚刚那些开门的侍者也是戴着手套,搞得赵昭一下子觉得自己像是来打零工的一样,并且还是衬在谢景的身边,就更尼玛的像了。他挑眉淡声说着,“任老板说是看你最近太无聊了,让我带你出来玩一玩。再说了,这个又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得开,所以多见识见识也没有什么坏处。”
谢景一脸你说了跟没说一样的极其无语。
赵昭笑了笑,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掏出一副墨镜给自己戴上,“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妖物的存在确实不多,因为现如今的时代主流是我们这样的混血种。所以你理所当然的以为只有所谓学院、神都亦或是执令司这样的组织地方才有混血种的存在吗?”
我不是、我没有。
转眼之间,谢景和赵昭已经在吊带红裙姑娘的指引下穿过昏暗的走廊,在前方大开的门庭下,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巨大厅堂,顶上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明亮开阔。穹顶和四壁绘制着谢景认不出来的美丽图案。两侧是通往二楼的围绕着空间而建的圆形楼梯,上面铺满红色的地毯,空气中香水味若即若离仿若带着细闪在周身浮游着。脚步轻巧的使者端着香槟红酒来去无声,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点,在彩绘的瓷盘里面散发着诱人的气味。
饶是在外面受了不小的刺激已经迅速调整自己心态的谢景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点晕头转向的,厅门前有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递上号码牌,“你好先生,荆棘公馆冬季拍卖会将在半小时后开始,请拿好号码牌,凭号码入座。这边建议是先不要乱走,否则可能无法及时入场,拍卖场地在二楼。”男人伸手一指,谢景顺着看过去,在楼梯尽头,有两扇紧紧合着的门,两边都有人把守着。
男人礼貌笑道,“那么,现在你们可自由活动。”说完,他微微颔首,又去接待其他的客人了。
谢景有点找不着北,侧身一看,赵昭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勾搭了一个姿容婉丽的金发女子正在一起浅酌香槟,相谈甚欢,满是怡然自得的样子。
“……”谢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僵硬,然后走了过去,轻声道,“抱歉。”接着大马金刀地勾着赵昭的脖子把他拐走了。
赵昭一手端着香槟得预防不被洒了,因此动作特别不灵敏,“诶诶诶,你干嘛啊?没看见我正如鱼得水吗?”
谢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当然,他不忘顺手端了盘小点心,“到底什么情况,你赶紧说清楚,不然我马上回去。”
“啧!”赵昭一脸无语,“那么紧张干什么?你就当做是来玩的,放松放松不就行了?!”
“算了,我还是直接回去了。”
“诶诶诶!”赵昭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拽回来,“行行行,我给你大致解释一下。”
“嗯。”谢景点了个头,然后揪了块华夫饼放在自己嘴里,“嗯?”味道也太好了吧?他又揪了第二块。
“……”赵昭无语扶额,“我很久以前也认为混血种就是在学院或者神都各组织管控之下的。后来我才知道,混血种遍布世界各地,学院不过只是容纳了一部分而已,甚至还只是一小部分,并且这部分还是自主意愿是往愿意长久以人类身份安稳生活靠拢的。所以其实我对于任霄的做法并不反感,也不排斥。我们身为混血种,身体机能优于人类太多,比如常见的受伤,可能普通人得修养个把月,但对于我们来说,也许七八天就能搞定了。”
这个谢景深有体会,上次白夜中枪,他第三天就能下床,差不多一星期就能和他们一起开轰趴了。
“但是幸好我们一般都按照准则行事,就是绝不暴露身份。没办法……”赵昭耸耸肩,“我们数量比起人类还是太少了,也许只要不打中心脏,我可以抗个好几枪,但要是直接用火箭炮轰我,那我肯定是也着不住啊!所以,其实除了所谓的学院、神都之外,世界上还分布着很多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没有加入任何的组织,也不参与任何内斗,完全凭自己的作风行事,他们也许可能是某个名流巨星,也许是一个艺术品收藏家,也许是你老师也说不定?!总之,其实我们除了能打一点,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啊。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顶上的各家各族闲着无聊就会举办各种各样的聚会好让混血种得以交流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学院之所以在混血种的世界那么出名以及拥有很高的地位,其实并不是因为学院名下学生,而是因为成立学院的高层基本上都是混血种圈子里面特别出名的老派家族,根深叶大,其中有些可能已经存续上千年,有着惊人的财富和权势。”
赵昭这样一说,谢景差不多就明白了,说白了,就是联络联络感情呗。
“哦,对了,补充一点。像这样的拍卖会在圈子里还挺出名的,因为基本上拍品都是一些平常人见不到的东西。基本上混血种顶级的收藏家都不会在杂志上露面,千万不要小瞧了人类的探索能力,只要他们稍一用心,说不定就能发现这个人和某某撞脸,仔细盘查下来,居然特么的是一个人?时间跨度一两百年是什么鬼,妖怪吗?所以,我一直觉得学院和神都那边安排混血种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实在是很明智的一个做法!因为知己知彼,才好解决问题,而且又方便安插身份的,你说是不?!”
谢景下意识点了个头,转瞬他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凝滞,“意思是?”
“?”
他一口咽下嘴里的点心,“这里全是混血种?”
“你才反应过来啊?”赵昭一抹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一般这样的拍卖会都会提前放出消息,将要拍卖的藏品公布一两样出来吸引目光,然后邀请嘉宾。当然,没有在邀请名单上的,有意者会和组织者联系,直到人满为止。还有就是在拍卖会上是禁止任何私斗、闹事,违者会被永久拉入黑名单。这一规定是当初举办第一场拍卖展的人设立的。所以,这就是和按照国际惯例,贴吧的滑稽才是真滑稽一样。”
“……”
赵昭忽略谢景揶揄的表情,一脸你懂得,“还有一点,我也要知会你一声,虽然这个是场拍卖会,但其实也有相亲的作用。因为大多数混血种为了长久之计,还是都要和混血种成婚的。毕竟除了低级混血种和人已经差不多了,大多数混血种,平均寿命都比人类高出七十年以上,更不要提高级混血种了,学院的校长,还有十方会那群老家伙一个二个都是群老妖怪。那么那些没有加入任何组织的混血种,就会趁着这样的集会,给自己找找有没有称心得意的了。”
“…………”所以这就是你刚刚去勾搭人的理由?!
“当——”钟声一响,四下众人立刻将视线往声源处看过去,只见刚刚发号码牌的男人站在二楼紧闭的门口,“女士们先生们,荆棘公馆冬季拍卖会将在十分钟后开始,现在请带着你们的号码牌依序入场,保持安静,谢谢配合。”
门庭大开,内里真正的场景透了过来,映入众人眼帘,如果说外面的宴会厅完全就是一股浮华之气,那么拍卖场的设置完全就是让人心悦诚服的古朴厚重之感了。阶梯式的红色绒面座位依次往下排列着,舞台上猩红色的大幕严丝合缝,似乎只要一拉开,立马就能现场给你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天知道,谢景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艺术细胞?!
赵昭熟门熟路,按照号码牌,揪着眼睛不够用的谢景到位置坐着。其实位置并不多,细细数下来,可能两三百个位置,但都是座无虚席。
穹顶四周的小灯依次熄灭,身后的门重新合上,最后只剩下中央巨大的水晶吊灯还亮着。谢景感觉自己像个土狗一样的,忍不住往身后瞄了几眼,他后悔刚刚忘记端盘点心进来了。谁知道这时候突然有个白衣侍者走到他的身边,抬着个盖着银色餐盘盖的盘子冲他微笑。
“?”混血种还有偷听人家心理诉求这个功能?不至于吧?
侍者再次微笑,示意谢景打开。
“咕咚!”谢景咽口水,然后抖抖索索地揭开盖子,只见白色的瓷盘上端正地放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笺,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口红印?!
侍者轻声道,“先生请收好。”
谢景照做,侍者微微欠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