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容不知道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看出来乔中羽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有点神智不清。
渺渺倒是看起来和往常没有区别,冲唐九容点头示意道:“我们可以走了。”
她们两人的事毕竟和自己无关,唐九容也没有多问,两人出了门, 乔中羽却又追过来,说:“如果找不到也不要勉强, 如果有危险也快点回来。”
仿佛一个关爱远行孩子的老母亲。
渺渺道:“如果想你了, 我也会回来的。”
乔中羽红了脸,瞟了唐九容一眼。
唐九容只当作没听到,面无表情地往台阶上走。
渺渺很快追上来, 两人进了六楼房间,唐九容看见靳顺娷的手上捏了个熟悉的小玩偶——是顾银盼生日那天,季满庭送给她的彩虹小马。
对方浑身穿着黑色,手上却拿着一个粉色的小马玩偶,看上去很不搭调。
唐九容不动声色道:“你喜欢这个?”
靳顺娷道:“这里面有东西。”
唐九容惊讶, 问:“是什么?”
靳顺娷手上一捏,这塑料玩偶就碎裂开来,从里面轻飘飘落下一张纸来。
靳顺娷瞟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把纸扔给唐九容,说:“给你的。”
唐九容拿过来, 粗略地一看, 发现这大约算得上是一封“遗书”, 上面写着——
【许久没有写文字,突然落笔,也有些羞惭,现在回想往事,仍觉历历在目,我想这二十几年,对我来说是有意义且幸福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约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可以开始下一段旅程……】
这下面又是一段回忆,提及了唐九容小时候哭闹的事情,唐九容既觉尴尬,又觉得感动,同时又想,若是此时她并不知道季满庭还活着的事,大约会看的肝肠寸断吧。
到最后,回忆结束,话锋又是一转,说——
【你已经修行,想必以后在常世生活无忧,且寿命悠长,你并无长生之念,物欲也向来不高,在常世生活于你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就算修行有成,百年之内,也不要进修真界了。】
信件到这里告一段落,唐九容有些怅然,却又忍不住想,季满庭所忌惮的事,究竟是什么呢?
唐九容猜到这里面一定有个巨大的阴谋,且顾银盼和季满庭似乎也都知道了很多内情,但这两人都没有告诉她什么,所以她至今仍如坠云雾。
不过她也可以理解,她现在修为低微,若是知道了这样的大秘密,可能才不是好事。
她这边才看完季满庭劝她别入修真界的话,那边靳顺娷已经开口道:“走了,别看了。”
唐九容把信收起,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实际上,她向来不听季满庭的话。
此时,只见靳顺娷手上展开了一张卷轴,这卷轴巴掌大,明黄纸,上面似乎是一幅山水画,这卷轴卷开后,立刻像是溶于水一般融化在了空气之中,随后她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色的入口,寂静的悬浮在空中。
靳顺娷道:“用灵力护住身体,头脑放空,不要胡思乱想,跟我进来。”
话毕,靳顺娷率先进入,脚一迈进黑色入口,人便突然消失,唐九容也走上前去,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不过还是依言照做,她一进去,便觉得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似乎有很多景色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但又仿佛是自己的幻觉,很快她感觉到灵力飞快地流失,这流失是如此剧烈而迅速,让她不禁感到恐惧,若她在灵力流失完之前没有到达目的地,这个地方又会从她身上吸走什么呢?
她想到这,便觉得心神似乎都颤抖起来,似乎有什么在挤压她的大脑,让她几乎要在这挤压中炸裂,于是她想起靳顺娷说过进来之后“不要胡思乱想”,于是连忙抱元守一,清空大脑。
在她几乎觉得自己的灵力要被榨干的时候,她眼前一亮,脚踩在了实处。
一踩到地面,她腿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上,身形摇晃了一下,她强行忍住,抬起头来,看见渺渺亦是面色苍白,皱着眉头,而靳顺娷背对她们站着,别说关心了,连看都看她们一眼。
倒是渺渺开口道:“你还好吧?”
唐九容摇了摇头,她现在说话都有点困难。
不过缓了几秒,至少有点精力能够环顾四周,她们所处之地,似乎是一片山峦的山脚下,这山像是用钢铁铸成,显出一种金属的色泽,每一座都像是剑一般直冲云霄,但这地方并没有云,天空是铅灰色的,于是唐九容一眼就能看到山的尖顶,衬着阴沉的天空,有种朋克感。
嗯……不知道修真界用不用朋克这个词。
她看了一会儿,听见靳顺娷说:“休息好了么,我要继续走了。”
唐九容这才知道,对方原来知道她们会难受,还会等她们一下。
唐九容道:“好了。”
眼前有一条陡峭的阶梯,似乎是通往山上,唐九容本来已经做好了爬山的准备,却见靳顺娷根本没往那阶梯走,直接绕进了一边的山谷,在山谷拐了几个弯之后,便出现了一个山洞,她们走进山洞,发现这山洞中每隔一段路,就会出现一个黑色的门,每个大约间距十米左右,让人联想到一个又一个的宿舍。
她们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碰到有个人从山洞里出来,那人黑发赤眸,精神恍惚,看见她们,只当作没看见,摇摇晃晃地走了,唐九容从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那里瞥了眼山洞里面,只看见黑黢黢一片。
这地方很是诡异,唐九容觉得普通人在这儿生活久的话,应该会抑郁。
她们又走了很久,久到唐九容怀疑外面是不是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唐九容终于还是忍不住向靳顺娷搭话:“这里是哪?”
靳顺娷道:“这是丹阳谷。”
唐九容思索片刻,道:“你让我叫你谷主,那你是这里的主人么?”
靳顺娷道:“季满庭没有跟你提过丹阳谷么?”
唐九容摇头。
靳顺娷的表情变化很细微,不过唐九容觉得对方似乎是露出了不太高兴的神色。
“对,我是谷主,她是座上长老。”
唐九容“哦”了一声,突然想起先前看修真入门书籍的时候,序言里经常有一堆人讲修真界风土人情,其中似乎提到过丹阳谷,要是没记错的话,丹阳谷是魔道门派,近来年轻一辈中最受瞩目的一位天才,名叫“庄矢”的,就是丹阳谷的。
唐九容便说:“我先前看书,看到过说丹阳谷的庄矢是近来最受瞩目的天才之一。”
靳顺娷道:“谁啊,不认识。”
唐九容:“……”
也是,人家是谷主,不晓得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去关注一个小辈。
不过靳顺娷似乎也觉得连自己的门人都不认识不太好,又说:“我闭关三百多年了,最近刚出关。”
唐九容发现靳顺娷和初见时给人的阴沉印象不同,并不难说话,便又问:“我们这样走,还要走多久?”
靳顺娷瞥了她一眼,皱眉道:“这又没走多久。”
唐九容:“……”她再一次察觉到了,她和修真界的人的时间观念可能不太一样。
反正闲着没事,唐九容又问:“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靳顺娷不耐烦道:“闭嘴。”
唐九容决定收回先前那个觉得靳顺娷不难说话的想法。
她们又继续往前走,这次没走多久,忽然听见了嘈杂的人声,这山洞似乎终于来到了尽头,前方也传来一些亮光,唐九容暗暗松了口气,又几十步后,她们来到了洞口,唐九容举目望去,瞠目结舌。
她在半空中。
准确来讲,她所出来的山洞的洞口在一个悬崖峭壁之上,而这岩壁宽阔到看不见边界,在这岩壁之中,又有着无数的洞口,像是蜜蜂的巢穴,而触目所及的其他山峰之上,也是如此,这洞口间或有人飞行进出,唐九容想,这每一个洞口之内,大约都是她先前过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些小小的房间——那里面该有多少房间,又该有多少人呢?
而这一座座山峰之间的峡谷之中,亦有着形形色色的建筑,有些是中式的古代建筑,木制结构,有瓦片和廊柱,有些又更像是现代建筑,混凝土建成,有玻璃的反光,还有一些像是结合体,木制建筑中冷不丁出现了一个混凝土的高楼,只是乍一看,已经让唐九容目不暇接。
但是靳顺娷并没有带着她们往下面去,而是直接去了另一座山峰,又进了一个山洞,开始了仿佛没有尽头的行走。
如此,她们又穿过了好几个这样的峡谷,其中有几次她们在山洞中行走时,遇到了许多的人,他们都没有认出靳顺娷,靳顺娷也毫无表示,只偶尔大约有眼力比较好或是修为比较高的人,看出靳顺娷的不一般,远远行礼。
而唐九容通过偶尔路过的人的对话,大概知道了几点,一是丹阳谷其实像是个“国际大都市”,并不只有丹阳谷的教众,二是这地方也不好进,是要托关系进来的,不过有很多人愿意托这个关系,因为丹阳谷的所处位置很好,修行条件也很好,山洞里的每一个隔间就是一个闭关修行的场所,花销也不高,三是,修行位置有优劣之分,越到中心,地方就越好,也越贵。
唐九容发现,靳顺娷就带着她们在不断地往中心地带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见到的人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终于她们来到了一座高耸如云的山峰之前,上面不再有蜂巢一般的洞穴,同时有一群人前来,向她行礼道:“谷主回来了。”
靳顺娷颌首,为首那老头又道:“千魔长老呢?”
靳顺娷当作没听到,直接掠过这个话题,说:“开一个传说级修行福地出来。”
老头应下,说:“可能要等个两天。”
靳顺娷说:“行吧。”
那人又开口:“还有一件事,有位真人找上门来,说是有千魔长老的东西,属下不敢接收,等谷主回来。”
靳顺娷便挑眉道:“哦?那见见。”
她这么说完,扭头望向唐九容,说:“你要不要见见。”
唐九容点头说“好”,同时想:这人大概就是苏轻雪吧。
这人正是苏轻雪。
苏轻雪那天之后,便直接前来丹阳谷——按照常理她应该先回游方教,先回涂山,但是她确实不知道面对父亲,于是干脆就不回去了。
她没有直接来丹阳谷的卷轴,一时又买不到,就从青阳山过来,这路上花了两天,又两天,她才买到了进丹阳谷的通行证,进来之后,她直接找丹阳谷的人,如此花了一天,才和上层接上了头,然而那人听了她的话后,竟然说自己不能做主,需要等谷主前来。
苏轻雪可不想在这里漫漫无期地等下去,正想好等个三天,要是谷主不来,就先离开的时候,丹阳谷的人却突然对她说,谷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