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盼脸色激变, 顿时向前扶起唐九容,用手臂拂开了一条向她们袭来的银色根须,但因她本身虚弱,胳膊处瞬间就出现了一条红色的血痕, 随后渗出鲜血来。
她忍住刺痛,高声道:“食梦,你怎么不出来保护我?”
房间里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叫我食梦大仙!而且我没有义务保护你!”
顾银盼道:“你不是答应我要无条件满足我五个要求?那第一个就是保护我离开这里。”
食梦大仙道:“是三个要求,你别瞎说!”
这么说着, 一道半透明的虚影还是蹿了出来, 它张嘴吐出像是蛛网般的丝线,裹住了银色的根须, 众人由此得到片刻的喘息, 渺渺立刻跑到了顾银盼和唐九容的身边,说:“银盼,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啊。”
诚然唐九容心中也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现在的情况却也暂时不允许她抒发感情,她立刻问顾银盼:“你怎么进来了, 那那只食梦呢?”
食梦大仙在旁边听到,道:“食梦?是我的族人?”
它一回头,就看见了唐九容, 又脱口而出:“玄银素!”
唐九容心中微动, 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食梦大仙, 食梦大仙似乎受到很大冲击, 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到顾银盼道:“这不是玄银素,你瞎了吧。”
渺渺着急道:“清崖突然有意识了,疯一样冲过来,我们挡不住了,但是他不敢太靠近小院,我就进来了,食梦还不敢进来。”
食梦大仙道:“清崖是谁?”
渺渺疑惑地望向它:“你是谁,怎么总是打断我的话?”
食梦大仙深吸一口气,正要骄傲地爆出身份,唐九容打断它:“先干正事,我们既然有那么多人,说不定能打过清崖,眼前的东西却好像源源不断,我们先闯出去。”
本来唐九容修为低微,食梦大仙并不想听她的话,但是一看见对方那张玄银素的脸,它的心里就虚的慌,听到这话,下意识听从了,跟在了唐九容的后面,然而它走了几步,面容却扭曲了一下,道:“这地方怎么那么奇怪,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了,越往外走,就越使不出全力来。”
唐九容一愣。
是了,大罗山按道理来讲,是不能有元婴以上的修士和妖怪进入的,眼前这妖怪,虽唐九容不知道具体修为,不过看着似乎超过了元婴。
但是对方既然存在在这,也就是说,大罗山并不是最开始就这样的。
唐九容顿时觉得,就算情况紧急,她也必须要问清楚一些东西。
“你为什么会被禁锢在这呢?又是为什么出不来呢?”唐九容问。
食梦大仙不想说这些,顾银盼却立刻道:“这我知道,它是食梦,本来是想去吃了玄银素的记忆的,可是却被某个阵法困住了,没同化玄银素,反而差点被同化了。”
唐九容不动声色,问:“玄银素是谁。”
顾银盼道:“是凌云剑宗最后的天才,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里的天才师父,还有……她和你长的一样,她的徒弟和季满庭长得一样!”顾银盼没有把话说的太直接。
唐九容暂时忽略掉了,玄银素似乎长得和她一模一样这件事情,而想,如此看来,困住食梦大仙的阵法,是后来设下的。
那能不能这样猜测呢?这个后来设下的阵法,正是为了困住食梦大仙和其他什么缘由,由季满庭设下的。
唐九容望向了倒在地上,却仍显十分高大的树冠,那里似乎有流光正在溢出,唐九容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于是对身边三人道:“我要去树冠处,你们掩护我一下。”
她说完便直接向那处飞去,食梦大仙骂骂咧咧,顾银盼努力支撑,渺渺慌忙打掉几根枝条后,干脆恢复了原形——她还是比较习惯使用原型。
在三人掩护之下,唐九容来到树冠处,直接跳了进去,她顿时觉得自己似乎穿透了一个玄妙的空间,那空间叫她神智涣散,幸而手中和自己同名的剑突然冰了她一下,她稍微回过神来,努力睁大眼睛环顾四周,这是一片金黄色的雾蒙蒙的世界,她无法踩到地面,周边没有实体,宛如幽魂一般漂浮着。
她顿时紧张起来,环顾四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突然之间,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觉得她应该叫一叫季满庭的名字,看看能不能得到回应。
于是她开口道:“季满庭,季满庭,季满庭……”
开头几声,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渐渐的,却由轻到重的听见了,她的身体开始渐渐变重,渐渐下沉,很快踩到了像是地面一样的东西,并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季满庭。
穿着玄色的、和靳顺娷非常相似的长袍,站在她面前,冷冷看着她的季满庭。
“你是谁。”季满庭道。
唐九容认识了季满庭二十几年,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季满庭。
在有对比之下,唐九容更发现,她认识的季满庭,于她确实是更亲近的人。
她忍住紧张,道:“我是唐九容。”
季满庭沉默片刻,说:“你长着师父的脸,却有我的剑的名字。”
唐九容下意识捏紧了手上的“九容”,季满庭看到了,便开口道:“九容,到我这边来。”
手上的长剑突然拥有了很大的力量,瞬间脱离了唐九容的手掌,飞到了季满庭的身边,它似乎有点畏惧,悠悠浮在季满庭身侧,并不靠得更近。
唐九容难免觉得怪异,怪异的心情浮现在了脸上。
她终于开口道:“这剑……和我有关系么?”
季满庭道:“我师父为我铸剑,铸了一百年,最后关头,却心魔横生,她本来想要毁了那把剑,突然凌云剑宗被破,门徒被屠杀殆尽,她破而后立,突破大乘,来到渡劫,然无力回天,便引来大劫,以大劫铸剑阵‘无常者’,所有剩余门人献上生命,激活大阵,绞杀了所有在凌云剑宗的敌人,而师父也铸完了给我的剑,取名九容,只是……没能亲自交给我。”
唐九容呼吸停滞,她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补完了这个漫长的零碎的故事,修真界的传闻并不对,靳顺娷说的也并不完全对,然而这确实是个十足的悲情故事。
她没有说话,听见季满庭继续道:“剑阵在数百年里,令此处变成死地,只有不信邪的狂人,才想突破剑阵历练自己,但是他们大多有去无回……我闯这剑阵,闯了数千次,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去,但我相信若是剑阵维持运转,必有缘故,我总怀疑师父还活着,可是师父大约是生了我的气,才不让我进去,后来我查到一个阵法,能压制剑阵,我试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了头绪,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大阵运转,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想,或许,它少了一个阵眼,一个足够厉害的,能够压制它,并提供灵力的阵眼……”
季满庭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得意的事情,突然微笑了一下,唐九容却觉得心脏微疼,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季满庭道:“有比我自己更好的选择么?”
唐九容不想继续听下去,道:“我外面还有朋友,你能告诉我怎么出去么?”
季满庭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想要知道你和九容的关系,耐心点,马上就要讲到了。”
唐九容看着她,季满庭就又继续说:“我构筑阵法的时候,有一个恶心的小妖怪趁机钻了进来,我想把它丢出去,结果没想到它给了我惊喜,在追逐它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剑阵的中心,剑阵的运转导致了时空的混乱,混乱中出现了记忆的碎片,属于师父的记忆碎片让我知道,师父确实就在这里……”
“她只是没有人形了而已。”
唐九容头皮发麻,脱口而出道:“你不会想说我是你造出来的容器吧?!”
说实话,这确实是她所想到过的最坏的可能,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放弃季满庭。
可是当她回想起一直以来和季满庭的相处的时候,她认为若是只是为了一个容器,季满庭是在无需那么尽心尽力,甚至于,在她当初想死的时候,直接把她带到这里来,不就行了么?
可是这个猜想到底还是在心底时隐时灭,此时便被勾了出来。
季满庭听到这话,皱起眉头,看着唐九容道:“外面的季满庭对你不好么?你的想法怎么那么黑暗?”
唐九容:“……”
她现在有种,她是个中学生,被长辈教育“你怎么那么负能量?”的感觉。
季满庭道:“不是的,我本来所修术法,就是以分身历红尘,当时我做了一些事,希望我的分身出去有些盼头,于是我想办法抽了一缕师父的魂魄。”
唐九容神情复杂。
然而季满庭又道:“可是由一缕魂魄变成人,可不是很容易的,我还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唐九容想到当初季满庭明明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死定了的,便问:“那第一个分身,并不知道她是分身么?”
季满庭点头:“嗯,我要防止自己后悔啊。”
唐九容叹了口气,这人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居然连自己都防着。
唐九容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件事,只好说:“说到这,你也并没有告诉我我和这剑的关系啊。”
季满庭道:“你没有听懂?我不是已经说了?”
唐九容道:“什么?”
季满庭道:“你们除了名字一样,没有什么关系。”
唐九容:“……你挺有幽默感。”
这个季满庭没听懂:“幽默感是什么?”
唐九容深吸一口气,道:“我外面有朋友,所以我希望……”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能和我一起出去。”
季满庭沉默半晌,道:“食梦妖怪出来了么?”
唐九容点头。
季满庭道:“阵法破了么?”
唐九容迟疑道:“没有吧……只是我把树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