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飞花确实没把渺渺当回事。
顾银盼意识到这一点,顿时觉得试图和尚飞花有交流这件事还挺愚蠢的。
她开始考虑一些更现实的问题, 比方说, 要不要把渺渺交给对方, 让对方带出去。
思考了俩秒,她便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会自己带她出去的。”
尚飞花盯着她。
顾银盼道:“你走吧……还是你要留在这?”
尚飞花当然不想留在这,她还想出去想想不和这轮回绑定, 或者打破轮回这要把方壶拉进另外一个世界的规则, 可是要由顾银盼带走,她也不放心——主要是担心顾银盼中间出什么岔子, 搞得连啄山的身躯都弄没了。
是了,实际上, 渺渺是啄山的身躯重新养出来的魂魄, 大约是因为中山神是天地间养出来的大妖, 所以将她的身躯放在常世没多久,便又孕育出一个魂魄来,尚飞花开始以为这就是啄山, 还隐约有些期待,她期待这次由她养大的啄山能跟自己更亲近,不要像从前那样只因为被毁了一座山,便从此对自己不假辞色。
她在对方还小时, 便叫对方对世间更有好奇心些, 对自己更亲近些, 更容易爱人些——还有, 更爱方壶一些。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算成功了,这个小小的中山神对自己很有感情很亲近,从来没有告诉过对方自己是谁的小小中山神,因为自己有时候露出几根羽毛,便粘着她叫她“有羽毛”,后来时间长了,就直接换成了一个更简短些的。
说起来是什么呢?倒是不记得了。
因为尚飞花很快就发现这个小小的中山神和啄山完全不同,所以没过多久,就彻底失望了。
说到底,这只是个失败的替代品而已。
她看着眼前这中山神的身躯,心中的失望渐渐变成了绝望——对方仍然不是啄山。
可就算不是啄山,也要先把这个“身体”给回收了,尚飞花探出的一只脑袋,在虚空中变作了人形,伸手来抓渺渺,渺渺好像意识到什么,退后一步躲到了顾银盼的身后。
顾银盼因为渺渺这个动作立刻高兴起来,因为她由此单方面认为渺渺还是对自己更加的亲近。
既然对自己更加亲近,那说明她还是渺渺。
顾银盼瞪着尚飞花道:“她已经不是啄山了,她是渺渺。”
尚飞花不置可否:“是么。”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环顾着这个荒芜的世界,渐渐皱起眉头,她厌恶此地的荒凉,更加不愿意来到这里,这时她感觉到某一种牵扯,好像由于她呆在了轮回,导致方壶隐没的速度变快了。
她心中一惊,下一秒,顾银盼看见尚飞花消失在了这里,连带着把她带到这里来的通道,也一起消失了。
顾银盼想拉住渺渺,但是渺渺浑身都是毛,也不太好拉,顾银盼就轻轻握住了渺渺头上的角。
渺渺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但是没躲,只是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眼神清澈,像是一汪水波,顾银盼立刻想起,这个样子,就好像是最开始见到渺渺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是个小小的女孩,对世上的事一概不知,是从山中来的精灵。
想到这,顾银盼又想到了那个时候的唐九容,那个时候的唐九容还丧的不像话,生活的动力是一丁点都没有,连垃圾都懒得扔。
她想念唐九容,她想念能够让她拥抱的唐九容,比起成仙成神,还是两个人能依偎在一起的生活更好。
唐九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她相信这一点。
……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从荒芜寂灭的荒原,到郁郁葱葱的森林,从平坦肥沃的平原,到繁华喧闹的城市,于普通人来说漫长的时间,现在在她眼中,就像是白驹过隙一般,那些精彩绝伦的故事,在飞速流淌而过的时间之河中,连个水花都不是,唐九容发觉自己看待这个世界的看法在飞快地产生变化,当世界在你眼中如同一个尽在掌握的沙盘的时候,你很难对什么东西产生敬畏。
当站在更高的维度的时候,过去现在未来都在你的眼底,唐九容看到历史的兴衰在“眼前”展现,她到底站在什么位置呢?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她发现——或许是她意识到,原来自己就是……
神。
她的感情飞快地褪去了,像是在水中迅速掉色的彩纸,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她没有遇到顾银盼之前,世界在她眼中的模样,她能看得见那色彩,但是那色彩是没有意义的,与黑白灰也没有区别。
但是此刻的感觉又与那时有稍微的不同,因为那时没有站在如此高的维度上,所以虽然对世界毫无兴趣,也不至于觉得自己是神。
想到这,唐九容重新感受到了感情,因为她想起了碰到顾银盼之后所发生的事,这让她觉得有点好笑。
或许是因为她笑了,无相者突然问她——【你在干什么?】
唐九容道——【这应该叫……回忆?】
她觉得如果自己还是普通人,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应该有个思考的过程,不过此时她必须承认,她没有思考这个过程了。
这种感觉说实话让人沉迷,或许等到她习惯这种状态的时候,她就会爱上这种无所不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