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5
夏唯是在踏进家门后明白过来的。
——关于她为什么会在离开医院后生了一路的气这件事。
她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站在玄关许久，一直到小姑娘已经换好了拖鞋，站在一旁等她, 夏唯才彻底调整好自己。
“洗个澡休息下吧, 我去做饭。”
夏唯换了鞋, 像往常一样说了一句，随后转身去了厨房。
水龙头被拧开，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老式热水器发出沉闷的噪音, 覆盖了厨房里的人洗脸的声音。
夏唯关掉水池的水龙头，双手撑在池边上，任由脸上的水一滴滴往下落。
这一天的气温太高了, 在医院里奔波一整天，身上也沾上了医院里的味道，混杂着汗液与闹市里的灰尘以及气味, 让人难受极了。
但夏唯已经用冷水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直起身，找出锅来开始做晚饭。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了。
几分钟后，门被人推开, 脚步声慢慢接近厨房, 最后又停在了厨房外面。
夏唯将灶台上的大火转成小火, 慢慢熬着锅里的绿豆汤。
她抬起手臂擦了把汗，开口道：“小伊, 你帮我看着点火, 我去洗个澡。”
厨房门口的小姑娘顿了顿, 终于迈开脚步踏进了厨房, 走到灶台边上。
她一头长发还没擦, 湿漉漉地正往下面滴水, 打湿了睡裙的领口。
夏唯看了眼, 收回目光，走出了厨房。
浴室里笼罩着热水的湿度和温度，夏唯挂好换洗的衣服，解开扣子脱下了身上的脏衣服。
洗漱台上摆着洗发水和沐浴露，她走过去，抬手摸上沐浴露的挤压口，在沐浴球上挤了一点。
面前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夏唯抬头看过去，从镜子中央被擦过的区域里看到了自己。
镜面的周遭还弥漫着水雾，夏唯抬起手，也将中间的位置给擦了擦，这次看得更清楚了些。
镜子里的身体是年轻的，岁月的痕迹还未刻上去，但已经褪去了所有的青涩。
短短几十秒后，夏唯回过神来，走到花洒下面拧开了水龙头。
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绿豆汤，已经变得软烂的绿豆不断翻涌上来，一分一秒的推移让汤汁熬得更浓郁。
少女专注地盯着这锅汤，一动也不动，直到浴室里的声音变小，她才抬起手臂来，将头发挽着甩到背后，露出完整的脸和脖颈。
刚洗完澡的人很快回了厨房，她也难得没有吹头发，任由一头湿发垂落在肩上。
夏唯打开冰箱，看了眼里面还剩下的果蔬和肉蛋，考虑着晚饭做什么才比较解暑。
其实现在两个人都有些累了，不管什么菜都调动不起食欲来，夏唯选了很久，最后拿出了几个咸肉粽。
这是房东太太包的粽子，如果不是她，夏唯都要忘记端午节这个日子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节日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节日的名字叫什么真的已经不再重要，甚至没有了意义。
但粽子还是很美味的，比起甜粽子更能让人有食欲。
“就吃粽子可以吗？”
夏唯转头看向安静的女孩，开口问了一句，口吻依然温和。
小姑娘抬起头，应了一声。
夏唯笑了笑，找出配套的蒸屉来架在绿豆汤的锅上，借着剩余的时间将咸肉粽蒸上了。
粽子本来就是熟的，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蒸好。
在等待的过程里，夏唯顺便收拾了下冰箱。
里面一些已经用完了的瓶瓶罐罐需要清理出来，洗干净后可以送给小区里收废品的阿姨，她最喜欢收集这些废品拿去卖钱，夏唯用不上的都会给她。
敞开的冰箱散出了讨人喜欢的冰凉，连站在旁边的小姑娘都靠近了过来。
夏唯头也没抬地说：“你月经刚走，还不能吃雪糕。不对，这段时间都不能吃了，要喝中药调理身体。”
医生开的药已经送去煎药房了，明天就会送货上门。
想到这件事，夏唯琢磨着吃完饭还是下楼去买几袋奶糖好了，中药那么苦，爱吃甜的人没几个能受得了。
她想着，正准备转身开口，却在刚刚直起身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腰。
夏唯一下子愣在原地，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少女的手臂紧紧扣住了她的腰，湿着的头发贴在夏唯的背上，很快浸湿了一片，透过布料触上了肌肤。
这些冰凉将夏唯拉了回来。
她张了张嘴，一些话已经到了唇齿间，却又失去了声音。
最后她只能轻声道：“没关系，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生的是自己的气。
从一踏进家门，夏唯就明白了。
她的愤怒并非源于这个似是而非的“谎言”，而是更深层的、叫她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那就是——
当她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一个女孩的信任时，现实告诉她，这是她的自作多情。
她们之间，并非真的是她以为的那样亲密，从头到尾在这个过程里毫无保留的人，只有自己。
这个事实让她无法避免地生出了难堪与落空，接着是愤怒。
在意识到自己其实抱有过期待这一点后，她对自己感到了愤怒。
为什么要自作多情，为什么要去期待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能交付你全部的信任，你们之间本来就注定了会分道扬镳。
而你身为一个成年人，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心里却存着不该有的期待，这是多么可耻的行径。
夏唯抬起头，清空了大脑里的杂绪，伸手去分开腰上的手臂。
“该关火了，小伊。”
她说着，手上用了一点力气，却没能把这双手臂给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