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0
明天是珍姐女儿的生日, 她早就定好了要关店两天，带女儿出去玩，连带着店里的两个员工也白捡了两天假期。
所以夏唯想着趁这个机会, 带小姑娘去见一见院长妈妈。
原本上月中旬正巧是院长妈妈的生日，她们也商量好了在那天回去，然而临近日子的时候, 院长妈妈却接到了邻省福利协会的交流会邀请，不得不去一趟外地。
这件事搁置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也该是时候回去一趟, 看望一下她。
“你户籍身份的事情，也是吴院长在帮忙找丢失儿童的案底, 这次回去正好了解一下情况。”
夏唯解释清楚后，小姑娘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现在她的想法夏唯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轻声问：“你在担心吗？怕找不到。”
女孩看了她一眼, 反倒是很平静。
“找不到的。”她用了陈述口吻，像是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夏唯没有追问过她的过去，从相遇那天开始, 她对一切事物的未知和防备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就算年龄这件事她隐瞒了, 但夏唯知道, 其他的事情她多半是真的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夏唯忍不住问：“你是真的只记得年龄吗？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提供给吴院长之后或许能有更多的希望。”
女孩摇了摇头, 给出了并不让人意外的答案。
其实她连年龄都不记得，只有一个模糊的感觉而已。
她知道不是十六岁, 但也绝对不是十八岁。
只是具体到哪个范围, 就又是一团迷雾了。
医院做的骨龄检测是判断生理年龄, 这个检测结果后来她也去网上查过，是很准确的，不会有太大误差。
所以现在唯一确定的事情，是她的身体一定在十八岁。
可这个定义非常奇怪，难不成她还能有一个跟身体无关的年龄吗？
用书上的话来说，这违背了科学常理，只能是又一个关于她自己的未解之谜。
夏唯收拾了简单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两人各自背上了一个轻便的背包，就坐上了中午的大巴车回福利院。
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跟着她出远门，夏唯一路上小声告诉她坐高铁和火车的流程，科普了目前为止最快的几种交通工具后，才发现她一点也不惊讶。
“我在网上看到过，都需要身份信息才能买票。”
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平静地回答。
夏唯这才意识到，小姑娘早就明白为什么自己选择了长途大巴，而不是更方便快捷的高铁。
“其实我更喜欢大巴车，高铁票太贵了，我可舍不得。”
夏唯随口说了一句，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喝了两口水。
少女看了她一眼，无声地收回目光，看向了窗外。
出远门总是费神劳累的，虽然只相隔了一个省，但两个人到达市内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了，只能先暂时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去福利院看望院长妈妈。
客运站附近的旅馆和宾馆是最黑心的地方，也并不干净，夏唯正想着去哪个平台看看能不能订一间房，抱着平板电脑的女孩就开口道：“我下午看了下，这一家民宿有正规营业执照，在所有社交平台上的口碑都不错，离这里两公里远，有专门接送的服务，价格比酒店便宜。”
夏唯看了眼她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问：“你下午就知道今晚上得住外面了？”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这么晚的，今天这种情况夏唯还是第一次遇见。
女孩抱着电脑，看着她说：“那个司机明显在绕路啊，他应该跟这边的宾馆有合作吧，刚刚下车的人，一半以上都选了他推荐的那家。”
她指了指不远处在夜里亮着灯牌的宾馆，附近所有宾馆的灯牌里，就它最大最醒目。
夏唯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说：“还是你聪明，要不然今晚上咱们就不知道要睡哪儿了。”
她接过平板电脑，在那家民宿订了一间房，付款之后没多久，民宿的老板就打电话过来问情况，听夏唯说已经到了客运站，连忙热情地说让她们稍等几分钟，让人开车过来接。
夏唯挂断电话后，忍不住说：“难怪生意和口碑都不错，价格便宜服务还周到。”
她很少出远门，也没钱出门旅游，在这方面就几乎没做过功课。以前回来一趟是不需要住外面的，所以甚至不了解住宿的选择里其实不止宾馆和酒店，还有民宿。
夏唯看了眼安静站着等待的女孩，感到了一点挫败。
怎么一出远门，自己还不如个小姑娘了。
民宿老板说是几分钟，还真就几分钟。
一辆车开到客运站门口，先打了电话，见到夏唯接电话后立刻把车开了过来，在她们身边停下。
“您好，是夏女士吗？”
夏唯点了点头，笑着说：“是的，劳烦您跑一趟了。”
开车的人是个很有精神的中年女人，她下车帮忙打开门，两个人一边道谢，一边上了车。
去民宿的这一路上，夏唯听着她亲切的方言口音，总算有了点回到家乡的感觉。
尽管她长大的地方只是一个孤儿院。
民宿的环境和照片上相差无几，是很舒服的一栋三层楼，装修更像是一个农家乐。
夏唯她们没有行李箱，不需要民宿的人帮忙，拿到房间钥匙后就直接上了三楼，左边的最后一间房是她们订的那间。
打开房门，开了灯之后，夏唯打量了一圈，觉得这个价格实在是物超所值了。
小姑娘关上门后，就在房间里转悠，东看西看，不知道在找什么。
等夏唯放下东西时，才发现她正拿着便利贴把很多地方都贴了个遍。
“你在贴什么？”
夏唯走过去，纳闷儿地问。
女孩头也没抬地回答：“防摄像头。你都不看新闻吗？”
夏唯恍然大悟，见她贴完了房间里，又去了浴室，不由得感慨一句：她家的小姑娘是真的成长太快，难道这就是互联网的便捷之处吗？
等女孩严严实实地把每个可疑的地方都贴好，夏唯也把屋内的双人床铺给好了。
她出门带了两个枕套和床单被单，福利院能住的地方有限，她每次回来都是住在吴院长家里。
去别人家做客总是不好麻烦太多，能自带的她都自带，走的时候换下来背回家，也很省事。
薄薄一层床单铺上床后，这个房间看着就更加顺眼了。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两个人轮流洗完澡，找出吹风机来吹干头发。
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她们习惯了在洗完澡后互相给对方吹头发，小姑娘对这件事很执着，夏唯一开始总有一种自己在压榨童工的错觉。
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吹风机吵闹的声音停下后，夏唯睁开眼睛，打着哈欠说：“好晚了，睡觉吧。”
灯被人关上，她摸着黑躺上了床。
另一个上了床的人自然而然地靠过来，拥住她的腰，靠在她的怀里，像个讨要拥抱的小孩子。
在这种时候，夏唯很难再想起她压在自己身上时的那些强势，不同的一面总是放在了不同的场合，这或许也是她聪明的地方吧。
但看透与否，都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
夏唯揽住她的腰，闭上了眼，就这样相拥着，共度睡梦。
房间里的窗帘不够厚重，于是这个早晨，夏唯是在晨曦的亮光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时，还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在哪。
视野里的玻璃窗上飘着浅蓝色的窗纱，再往后面是一层白色窗帘，光就是从那后面透进来的。
室内的空调还在睡眠模式，温度因另一个人的体温而偏高了一些，带来还算舒服的热意。
夏唯收回视线，看向了面前的人。
不知看了多久，才等到她睁开眼，对上自己的视线。
少女那柔软的长睫毛扇了扇，头顶的窗户外洒下白色光线，在她的鼻梁上停留着。
她忽然靠近，让双唇贴上了夏唯。
这是一个纯粹的、不具有任何别样意味的吻。
夏唯闭上了眼，张开唇齿。
这好似一个明确的鼓舞，少女伸出手圈住她的脖颈，加深了亲吻。
清晨的阳光照着一床雪白与柔软，摇摇曳曳的窗纱晃着晃着，久久不肯停歇。
退房之前，夏唯把床单被套和枕套全部撤下来，心有余悸地说：“还好没有弄脏，这时间你让我去哪里洗干净晾干？”
穿好衣服的女孩当作没有听见，专心地换着鞋。
夏唯收拾完背包，走到她面前，扫了她一眼，说：“走吧，时间都快中午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下楼跟民宿老板道别，直接离开。
这两年城市的发展是日新月异的，每次夏唯回来时，都像个从来没踏足过本地的人一样，面对一条条街道只剩下陌生感。
好在福利院是一直没有搬走的，她们进了地铁站，坐个十几站就能到达福利院的附近，那之后要找路就容易多了。
这一路上，夏唯嘱咐了小姑娘许多东西，比如到吴院长家里后，要跟自己保持正常的距离，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出格。
女孩不置可否地听着，不反驳一个字，但也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夏唯在这件事上是真的拿她没办法，就算主动的人不是自己，说出来也是自己理亏，反而因此无限地纵容了她。
“我们刚刚说好的事情，你再答应我一次。”
临到了福利院门口，夏唯不放心地又一次提醒她。
少女这才勉为其难地伸出手，用小拇指勾住了她。
夏唯松了口气，带着女孩走进了开着门的福利院。
在踏进这道门后，她终于从陌生的街道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眼前的一切都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夏唯有些晃神，直到一个矮胖的身影远远走过来，喊了她一声，她才回了神。
“小唯啊，这儿呢，这儿。”
吴院长边走过来边招手，夏唯露出笑，牵住女孩的手，朝她走过去。
“吴妈妈，我回来看你了，身体还好吗？”
等走近后，夏唯笑着开口跟她打招呼。
吴院长连连点头，一双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我挺好的，能吃能睡，还能跳广场舞呢！”
她说着，看见夏唯身边安静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诧异。
“小唯，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吗？”
夏唯看了女孩一眼，安抚地握紧了她的手，随后点了点头。
吴院长想到这孩子的可怜身世，忍不住叹口气，低声说：“我们进办公室聊吧。”
福利院占地不大，资源也一直很紧缺，曾经几度快要支撑不住，都是吴院长咬着牙到处奔波求人，才让这个小地方勉强经营了下来，否则夏唯和当时的很多孩子，都没办法顺利在这里长大。
夏唯跟在她后面走进了矮楼，发现一些地方其实翻修过，变得比以前更结实了，这些花费多半也是吴院长一个人解决的。
一楼的几个教室里传来了朗读声，稚嫩的声音和拖长了的语调，让夏唯忍不住鼻子一酸。
现在的福利院已经有条件请人来给孩子们上课了，哪怕只是一点启蒙教育，但对于这些孩子的一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