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励悚然一惊。
那双幽幽的翠眸正冷冷地盯着他。
杀意——
少年走了过来。
“你要是杀了我,你也麻烦!你在躲避什么人吧?有我在,或许可以帮你遮掩一二。”
少年走上前来,顾励慌忙格挡,竟被他一下制住了手脚,反剪在身后。少年压着他,扯下裤腰带,将他双手捆在一处。
接着他一个人在桌前坐下,解开衣服,露出身上几处伤痕,最为严重的是肩胛上的一处,看样子是为火器所伤。
顾励心里打鼓,琢磨着方才那个小唱究竟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不过他不回来也好,这少年看来暂时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若是小唱忽然推门而入,局面必然再度生变,情况难料。
他打量少年,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看你肤色洁白,眸色发翠,你爹娘是弗朗机人么?”
弗朗机人就是葡萄牙人,现如今占着南方的濠境通商,名义上说的是租借,却从不见他们付过租金。
少年扫了顾励一眼,没作声,取出伤药,艰难地反着手给自己上药。
顾励说:“我可以帮你。你的伤口都化脓了,若是不把脓血挤去,情势不妙。”
少年冷冷道:“若是不想被我堵上嘴,就别说话。”
顾励只得住了嘴,看着那少年潦草地上了伤药,穿上衣服,然后在屋子里四处走动查看。
少年打量顾励的巾帽襕衫,问道:“你是哪县的生员?住在这种地方,读得进书吗?”
这一片都是烟花之地,更何况这屋子内没多少书册,时兴的衣衫鞋帽倒有几件,怎么看也不像是进京赶考的生员住处。
顾励灵机一动,开口道:“……我是小唱。”
他的真实身份是不能暴露的,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这小唱小哥哥不在家,他就姑且借这身份暂做遮掩吧。
“小唱为何做这般打扮?”
“……情趣罢了。”
少年冷笑一声:“唱两个小曲来给我听听?”
顾励哪会唱什么小曲儿,只有先前从康启宗处听过的一首民谣,勉勉强强开口:“老天爷,你年纪大,耳又聋来眼又花,你看不见人,也听不见话,吃斋念佛的活活饿死,杀人放火的享受荣华,你不会做天,你塌了吧……”
少年在他刚开口时便微微变了脸色,就在这时,窗外飞来一只鸽子,落在食架上,咕咕叫了两声,啄食小米,腿上绑着一只空空如也的信筒。
顾励心说这是什么鬼?一个普通小唱家里怎么会养信鸽?这小唱到底是什么来路?
少年脸色也变了,想通了什么似的,扫了顾励一眼。
他走到食架前,从鸽子腿上取下信筒,仔细看了看,又看向顾励,问道:“你叫什么?”
“……夷辛。”
少年走上前来,捏起顾励的下巴,仔细打量他的脸,拇指按在顾励嘴唇上摩挲着,给出结论:“你这模样,倒的确适合扮做小唱。”
顾励脸涨得通红,有些恼火,又怂怂地不敢回嘴,心说他为什么说扮做小唱?他知道我是假的了?
见他又怒又怂的模样,少年反倒笑了一下,在窗边坐下,放松了许多,问道:“你上线是谁?”
顾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嘴还挺严。”少年不再管他,搜罗来纸笔,研磨展纸,悬腕挥笔,数息之间已写就密信一封。他将纸条捻起来吹了吹,待墨迹干了,便卷成小筒,绑在信鸽鸟爪上,把鸽子放了出去。
而就在这数息之间,顾励看到了纸张背面印出的墨痕——那字迹,前天早上,他在言官呈上来的一封密信上见过。
这少年,居然是叛贼军师!
他居然敢往京城里来,是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该说他不知死活?
而之前见过的那名小唱,难道是叛军安插在京城中的线人?
淦!还好那小唱不在家,否则还不跟这少年犯里应外合,一起把他给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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