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贾理起来, 省过贾母,其时黛玉正在窗下对镜梳头,拢着头发出来叫他。
贾理走到她门前, 黛玉悄声道:“昨儿萱姐姐给我回信了, 因大家都在, 我就没说,方才看见你才想起来。”
说完,自去房内书架上取了一本书, 交到贾理手上。
贾理侧过来看了看,似是夹着一封信的样子,心里就有了谱。
里头湘云也起来了, 正编辫子呢,听见他们兄妹说话,站在卧房门口道:“三哥哥, 我们商量着今儿要摆个小宴,我做东道,上回见你那个玻璃绣屏好看, 能不能借来摆一摆?摆完了就还回去。”
贾理道:“哪个玻璃绣屏?我对那些东西不上心, 倒记不得有这个了。”
湘云道:“上头提了两句李青莲的诗。”
“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 原来是那个,端云收着呢, 你只叫人问她要去就是了。”贾理不在意地说。
“那, 我就叫人去拿了?”湘云笑道。
贾理道:“和端云说一声儿, 叫两个小厮抬来就是了。”
又嘱咐湘云道:“在这里好生住两天再家去, 和姊妹们一处玩, 不要拌嘴。”
说着, 取了书就走, 到得上书房,与徒桦交接。
徒桦笑道:“可盼来了!你不知道,我四哥日夜挂心,又不敢叫娘娘晓得,只敢偷偷的问我,可叫我看足了笑话!”
他神情得意,徒桓少年老成,向来只有徒桓把他训得跟孙子似的,他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
如今徒桓有求于他,他面上不敢表现,心里可是笑翻了天。
“你可以记下来,等往后他再跟你拿架子的时候,就拿出来念,臊他一臊!”贾理出坏主意。
徒桦眸子一亮,笑道:“老三,真有你的!就这么办!”
才过了节日,不仅学生们懒懒的,连师傅们也没什么精神,谢师傅又不在,只有两个值日的博士敷衍地点过卯,就躲到茶房偷闲去了。
徒桦拿了夹着信的书,兴冲冲的往户部寻他四哥,谁知正撞上吏部尚书宋顺从里头出来。
宋顺也是上书房的先生,他看见徒桦,停住脚,笑眯眯地问:“殿下这是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啊?”
徒桦乖乖停步,向他问好:“宋天官。”
“万岁在西暖阁议事呢,一时半会儿无妨碍。”宋顺经过他身边,状似无意地低语。
说完,脚步不停,径直去了,看方向,是回了吏部衙门。
徒桦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尊敬这位吏部尚书,实则他心里想的是,四哥说得没错,这宋顺果然是个油滑小人。
没有人情,创造机会也要卖人情。可惜,小爷他不吃这套。
徒桦进了户部的值房,把书交给徒桓,徒桓见他神神秘秘的,心里就有了猜测,忙接过去,背着人拆信看信,看完了,即刻提笔手书一封,原样夹回书中。
这本书就这么在几人之中传来传去,仿佛一个共同的秘密。
湘云本自冰雪聪明,又和黛玉住着,次数多了,难免看出些形迹,故意打趣紫鹃道:“紫鹃,我看你不该叫紫鹃。”
“这是我们姑娘取的名字,云姑娘听着不合心,要改,只管和我们姑娘说去。”紫鹃笑道。
“不是不是,”湘云把头摇得飞快,睨着黛玉笑道,“你啊,正该改名叫青鸾了!”
紫鹃不解其意,黛玉抬手指指湘云,笑道:“敢说出去,饶不了你!”
湘云忙跑过来,抱着她的肩膀晃着,半带威胁地笑道:“那你告诉我,你这两日和三哥哥两个人藏着掖着的,是在做什么事?”
黛玉被她晃得直笑,又敛了笑,正色道:“这是人家的私事,可告诉不得你呢!告诉了你,我成什么人了!”
湘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听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丢开手了。
如此往来几回,一对未婚小夫妻终于定下密约,约定某日某时去新鲜出炉的靖王府看房子。
到得那日,徒桦遣走了看房子的人,与徒桓两个躲在空荡荡的王府里,心里不知怎的,觉得紧张又刺激。
张家是小户人家,门禁不严,张文萱借口和妹子去舅家,乘车出了府,她妹子知道她的事,自愿为她打掩护。
贾理早备下一辆青布马车,张文萱出了自家所在的街巷,下车换车,贾理骑马在旁护卫。
这行为是有些鬼祟的,贾理原本心里有些不自在,谁知张文萱倒全程表现得大方自然,仿佛光明正大似的,这份镇静反过来把贾理都感染了。
从后门进了靖王府,徒桓兄弟忙上来接着,贾理自觉的和徒桦窝在一边,不当这对小夫妻的电灯泡。
不过两人也不敢让他们单独相处,只好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从后面看,徒桓身形挺拔,身上犹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张文萱姿态纤纤,行止娴雅,倒是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