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理有时候觉得, 皇帝还不如他当王爷的时候舒服。
起码当王爷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偷个懒儿,登基之后, 除了过年那两天封笔, 别的时候都在埋头干活。
贾理和徒桦虽然管着内府一大摊子, 但内府早就有了成例,萧规曹随,虽然出不了什么成绩, 却也没出过错。
秋狝不失为一次难得的放松心情的好机会。
皇家围场平常有人打理,徒桦和负责卫戍的禁卫统领襄城伯先于圣驾出发,骑马往围场验看地方, 提前指定御驾驻跸之处和各家的下处。
也有消息灵通的子弟为长辈打前哨,骑马随行。
贾理和徒桦同行,因是骑马, 穿了一身箭袖骑装,两个老仆跟随左右拿东西。
“你又长高了,看着似乎比王爷高了些似的。”襄城伯见贾理过来, 笑道。
徒桦笑道:“他本来就比我高些, 又不是今日才高。”
襄城伯不是他父皇的心腹, 但为人颇有些机变,说话风趣, 不大拿架子, 和谁都谈得来。
大家闲话几句, 便各自翻身上马, 上了官道, 往京郊围场而去。
此时已是秋天, 高天淡云, 黄花衰柳,更助秋情。
到了围场,早有管事的等候,殷勤地带着众人查看地方,又请同行的公侯子弟们喝茶,鞍前马后,周到非常。
众人都道:“我们不吃茶,看好了地方,一会儿还要回城的。”
襄城伯笑道:“扯你娘的谎!就你们这些东西,出了城还回去呢,也只好哄你们老娘去,谁不知道你们干什么去呢!”
便有个玉面朱唇的公子哥儿笑道:“真的是要回城,这里荒郊野外的,可往哪里住去。”
襄城伯道:“果真没地方,就往我那里睡去,这会子就是飞马赶回,只怕城门也关了,只好吃个瘪。”
众人巴不得这一声,忙应喏。
当下襄城伯划定了圣驾驻跸之处,徒桦和贾理查看围猎中要放出去的猎物,各家子弟忙着抢占下处,命人铺设惯用的家什。
做完正事后,襄城伯招呼众人到他家的别庄吃酒。
贾理和徒桦却不过他的盛情,想着胡乱混一夜罢了,牵马随众人去了。
到了围场外,景色又与路上不同,涧石磊磊,松柏长青,红叶铺地,时闻清啸,令人心胸开阔,一时忘俗。
贾理贪看景色,不知不觉就落在了众人之后,正要催马,忽然看见山坡上有人招手叫他。
近前一看,原来是龚少安带着四五个家人在那里,他身披鹤氅,散着头发,脚上踏着木屐,大有名士之风,身后的家人也穿黄褐色短衣,手中或拿提盒,或捧麈尾,和这方天地相契。
“我远远的看着有个人像你,不想果然是你。”龚少安笑道。
他生得不差,这么打扮起来,越发像个魏晋世家子。
贾理滚鞍下马,笑道:“明日是秋迩,我们来替御驾打前站。倒是你,怎么跑到这个荒郊野岭逍遥来了。”
“这一身好看吧,我特意请了有名的老师傅做的,回头送你一套。”龚少安得意地挑眉。
“我不穿这个,穿了这个,走路骑马都不方便了。”贾理笑着摇头道。
“走,到我那里吃酒去,有南边才来的好绍兴黄酒,咱们赏菊吃蟹,正当其时。”龚少安道。
贾理忙道:“老六也来了,刚刚过去,找个人告诉他一声才是,就是他不来,也让他知道我的去向。”
说着,便命跟随的家人到前头传话去。
龚少安是一个人来散心的,他家在附近有别院,转过这个山坡,就见不远处赫然立着一座庄园,建筑有些徽派的风格。
到了庄前,庄头忙开门接了进去,命人好生牵了他们的马去喂,又招待跟随贾理的人去歇脚。
这里就在堂上摆开宴席,上了肥美的大螃蟹和热热的黄酒,堂前各色菊花怒放,有些名目连贾理都不认识。
正摆上螃蟹,徒桦就来了,走得长袍翻滚,气势汹汹,进门就道:“好哇!两个人瞒着我在这里吃酒,可叫我捉住了!”
“我不是遣人去叫你了么,谁敢落下你呢。”贾理端着酒杯笑道。
徒桦笑道:“还说呢,你一个人走了,把我撂下,跟他们一顿好缠,才得脱身。”
“这是我的不是了,只拉着他走,落下了你,自罚一杯。”龚少安笑道,自斟了一杯,仰头喝了。
徒桦坐下,笑道:“你替我剥个螃蟹,服侍我一回,我就不气了。”
龚少安果真给他剥蟹,将饱满的蟹肉拨到碟子里,加了些姜醋,送到他嘴边吃了。
“我算着,你们那书坊,该多开几家分店才是,就是怕精力不济,也该在都中再开两家。”龚少安手里端着杯子,笑道。
徒桦道:“我们也正想这个呢,算起来,国子监旁边就很好,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铺子。”
“我替你们留意就是了,我们监里有钱的子弟多,附近的铺子向来紧俏抢手,一放出来就没了。”龚少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