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新迁了外省大员, 不日就要全家赴任,贾母舍不得湘云,将她接了过来。
湘云本性是最好热闹的, 每日在园中东逛西逛, 到这个姊妹这里坐一回, 到那个姊妹房里说说话,只觉日子过得遂意。
这日到了宝玉房中,就见宝玉刚起来, 麝月打发他梳头呢。
湘云悄悄走到宝玉身后,伸手一撩他的辫子,笑道:“怎么还梳这个头, 这么大了,也该换换了吧。”
见她来了,麝月忙笑道:“云姑娘坐, 快倒茶来姑娘吃。”
宝玉对着镜子,看见身后湘云矮身坐在锦榻上,笑问道:“来找我干什么的, 林妹妹那里还不够你淘气的?”
湘云随手拾起他放在高几上的书看, 闻言笑道:“这话别人都能说, 唯独你说不得!前儿还淘澄胭脂膏子呢,似你这么大的少年公子, 谁还弄这个。”
“你这会儿说我了, 出来的成品, 你也没说不要。”宝玉道。
麝月拍了宝玉一下, 笑道:“好了, 快洗脸罢, 怎么和妹妹拌起嘴来, 没有哥哥的样儿。”
宝玉这才起身,见湘云看得入神,玩心大起,伸手去她腋下呵痒。
湘云措手不及的被扑在榻上,一面躲一面忍不住笑,气得打宝玉,娇斥道:“快起来!再这么不尊重,你这里我可不敢来了!”
宝玉笑道:“只准你开玩笑,我冒犯你一点子,就摆出这个脸来。”说着停了手,拉湘云起来。
湘云忙到镜前整理头发,见头上只是乱了一点儿,麝月开匣子取抿子替她抿着,笑道:“我们这个爷,行事冒冒失失的,等我回了太太,太太必要教训他的。”
宝玉听见要告诉他母亲去,便慌了,对麝月道:“你告诉了太太,我是倒霉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麝月笑道:“还说呢,你素日行动不防头的那个样儿,叫我白担了多少的心,若能老实些,我也省事了。”
宝玉就垂了头,有些闷闷的。
湘云和麝月相视一笑,替他求情道:“好姐姐,别去告诉了,太太知道了,打他两下倒不要紧,若气着了,岂不是大事。”
麝月道:“既然姑娘说情,那就算了。”
宝玉这才振奋起来,和湘云道:“妹妹在这里吃饭吧?”不等湘云说话,便叫人传话,将湘云的饭送到这边来。
自入冬来,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凤姐想到宝玉黛玉一干人等生得弱,顶着寒风每日出来,未免禁不住,便提议在园中另设小厨房,单预备她们姊妹的饭。
贾母听了更喜,不但吃饭,连两次定省也免去,只命黛玉等在园中起居,不必早晚出入。
园中诸人正是年轻,离了长辈的眼,益发恣意尽情,其中尤以宝玉活鱼似的,不知如何翻腾才好。
湘云便和宝玉商议道:“那会儿我从拢翠庵前过,见她们的梅花开得极好,映着雪,分外精神,一会儿咱们折梅作诗好不好?”
宝玉道:“好是好,只是不知林妹妹宝姐姐她们在家做什么,得不得空儿。”
“我知道宝姐姐上午在家做针线,林姐姐就不知道了。”湘云道。
宝玉便吩咐麝月:“你到林姑娘那里去,看林姑娘做什么呢,问姑娘今儿可有空来作诗。”
麝月去了半日,回来说:“我去的时候林姑娘正要出门呢,听了我的话,就说今儿不能来了,有两样新鲜点心,叫我带来给爷和云姑娘吃。”
说着将一个攒盒放下。
宝玉和湘云已经吃了饭,正喝茶呢,闻言忙问:“你就没问姑娘做什么去?”
“这话糊涂,姑娘出去,我问什么。”麝月道。
宝玉便长吁短叹的,和湘云说:“这下起不成梅花社了。”
湘云看不得他蔫巴的样子,提议道:“既不作诗,咱们叫着小子们打雪仗去,那边山上地方宽敞。”
宝玉摆手笑道:“我不去,在这屋子里暖暖和和的不好,非要找那个罪受去。”
……
且说黛玉一早起来,吃了饭,便往贾理这头来。
贾理正在房内写拜贺帖子,屋子里燃了梅花香饼,香气清淡,小红在旁磨墨,晴雯坐在薰笼上歪着。
小红见晴雯闭着眼,不敢出声惊扰到贾理,放下墨锭,悄悄的走到晴雯身边推她,笑道:“困了就回房睡,这才好了几日,在这里睡着,仔细再着凉。”
晴雯半展星眸,微微摆手道:“我就是打个盹儿,一会儿就好了。”
小红无奈,只得取过搭在架子上的大衣裳,给她盖在身上。
这个娇滴滴的晴雯,简直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偏她的模样生得这等可人疼,倒叫她丢不开手。
有时真真觉得自己伺候着两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