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因和黛玉说:“姑母知道咱们起社, 自荐来做掌坛,我本想着,她未必看得上咱们这些小顽意儿, 就没有请, 谁知萱姐姐一说, 竟是十分有兴。”
黛玉点头道:“老师在家无趣,不过读书写字,闲了听一回书, 看两出戏,岂有不爱这个热闹的。”
“正是呢,那日我们老太太过寿, 萱姐姐携小世子来吃寿酒,闲谈中说起此事,姑母忙问是谁管着, 立时放下了五十两银子,说是做社中的使费。”仙云笑道。
姊妹两个复又在榻上坐了,仙云叫人将陆家才送来的朱橘黄橙盛了两盘, 黛玉剥了一个, 凝眉道:“味儿还不大好。”
仙云因问她:“我们老太太过寿, 我请你来看戏,你怎么没来?”
黛玉道:“快别说了, 论理我该去的, 只是我们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去, 我哥哥偏又忙得不着家, 我怎么好出来。”
仙云点点头, 笑道:“你家那个难得有心, 男孩子里少有这么体贴姊妹的。”
正说着, 陆姜使了一个婆子来传话,进来就笑道:“正好林姑娘在这儿,倒省了我一趟腿儿,过几日祖师要来京,请姑奶奶和姑娘预备着,到时候过去拜见祖师。”
仙云说:“知道了。”命人带她下去吃茶歇脚。
黛玉知道自己老师当日在吴素文先生座下读书,却不知这吴先生是何等样人,忙问仙云。
仙云想了想,笑道:“究竟我也没见过本人,只约莫听姑母提起过几次,说祖师性情刚强,最喜清雅,咱们竟不要备什么针黹绣帕,只将素日得意的诗文精心誊录两篇,进给祖师才是。”
黛玉默默点头,又坐了一会儿,便说要回家去,仙云送她到门外,看着她坐上车,离了巷子,方回去。
晚间贾理到家,黛玉便将他拉到一边,将祖师要来的事说了,讨他的主意。
贾理便问:“你是怎么想的?”
黛玉道:“我想着,虽说祖师爱清雅,到底是头一回见面,只有两篇文章,似有怠慢之嫌。”
贾理颔首道:“正是这样,老话说‘礼多人不怪’,便是多些礼数又怎的,谁还不受用不成,只不要过奢就是了。”
当下商议已定,他们兄妹方到贾母面前来,贾母笑道:“每日里定要咕唧一会子,哪里那么多梯己话儿说。”
凤姐儿笑道:“老祖宗真个不知道,我们就更疑惑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贾理微觉尴尬,转眼见黛玉抿着嘴笑,也正一眼眄过来,心里突的一下,忙转开了眼。
接着,众姊妹都回去吃饭,贾母留下贾理和凤姐来,单说迎春的事。
“这么大的事,我竟不知道!快说说,是谁家的孩子。”凤姐得知原委,连声追问道。
贾理便将卢恺的境况说了,凤姐儿听见是个举人,有些皱眉,说:“咱们家的丫头,说给个举人,似乎不大好听。”
“要不怎么说高不成低不就呢,有的人家儿,门第不高,剜到篮子里就是菜,反倒好配对。我是想着,迎儿一日大过一日,说句不好听的,她是庶出,往高了去找也难,况且她这个性情,往那些大家子里搅和,只怕骨头都剩不下两根,竟是找个人口简单的,有我看着,还好些。”贾理道。
凤姐儿笑道:“你们听听!这么一套话出来,竟是只有低嫁的理,没有高攀的理,要不是我知道你素日最疼迎丫头,还当你要害她!”
贾母笑道:“这也是我的意思,只怕你那老爷有些别的想头儿,再弄坏了,拂了我的面子不要紧,误了迎丫头的终身大事,岂不是罪过。”
凤姐儿想了一想,笑道:“我知道老祖宗的意思了,这就去想法子哨探哨探,得了信儿就来回报。”
贾母笑着点点头,放她去了。
这里凤姐儿离了贾母,一回到家,就见平儿正弯着腰叠衣服呢,便道:“你不在那边服侍你二爷,又跑回来做什么。”
平儿忙上来接着,笑道:“我心里记挂着奶奶,就回来了,倒是奶奶怎么去了这半日没回来,刚才茗哥儿到处找奶奶的。”
“成日家找我,连个偷懒的空儿都没有,也不知找我做什么,我又不管着给他喂奶!”凤姐儿口中说着,还是立刻叫人将儿子抱来。
茗哥儿见了母亲,哇哇大哭,莲藕似的滚圆的小胳膊小腿扑棱着要往她怀里去,凤姐儿忙接了过来抱着,轻拍着他的背哄着。
“刚才嘴上说得那么狠,这会子见了,怎么又这么亲热上了?”平儿笑道。
凤姐儿笑道:“放你娘的屁!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疼他,我疼谁去?日后你自己生养一个,就知道了。”
平儿道:“奴婢不敢起这心。”说着便要跪下。
“起来!你还当我试探你呢!”凤姐儿手里抱着茗哥儿晃着,示意平儿起来,“我从前争风吃醋,不肯叫二爷纳妾,后来得了这个小祖宗,我一下子想开了,我管着他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在外头偷鸡摸狗的,与其便宜了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还不如便宜了你。”
平儿听着凤姐儿的话,心里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