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理接过来, 放在案上,道:“等我细细领教。”
龚少安又取出一封书信来,笑道:“昨日我们家里来人, 给我送过年的东西,这是我弟弟给你的, 一个字儿都没给我,倒和你有话说。”
贾理笑道:“他那些话你又不爱听,自然他就不说了,免得招你烦。”
说着接了书信,压在书下。
一时两个书生去了,贾理方和龚少安说些家常,道:“嫂夫人身子还好?还吃着药呢?”
提到妻子,龚少安就拢了眉头,叹着气道:“可不是还吃着药, 为着我们夫妇没有子嗣,这几年也不知拜了多少神佛,搜罗了多少偏方, 何曾管用过!倒弄得七病八灾的。我和她说, 儿女是命里的事,强求不得,便是没有又怎么样,就是我们两个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也未必就差着别人什么。”
贾理道:“妇人家心细,兄长多多宽慰她些, 只怕就好了。”
龚少安烦恼道:“这话我也只跟你说, 我也想过, 既然我们两个生不出来, 不如纳两房妾,生了孩儿,抱在她膝下养着就是,可这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回头长大了,再闹着要亲娘,岂不更生是非。”
抱怨了一回,心情畅快了些,又道:“我听说你们府里打的金银锞子花样最好,捎带着替我打些,不知可方便?”
贾理笑道:“捎带手的事儿,有什么方不方便的。”
龚少安点头道:“回头就打发人送来,年前就要,预备拜年的时候拿出去赏人。”
说完,谈论了一回学里修文庙的事,龚少安起身告辞,贾理挽留道:“留下吃顿便饭再去。”
龚少安拱手道:“改日再扰罢,今儿我约了贩马的王瘸子见面。”
小厮捧过一件崭新的银狐斗篷来,龚少安穿了,贾理携着他的手送出厅外,看着他坐上车去了,才转身回到厅上。
那部新书还搁在案上,贾理先取了龚少游的信,裁开信封,展开信纸,从头读了起来。
龚少□□文的风格和本人一样,简断利落,先告知贾理,自己母亲没有大碍,不过是骗他回去的借口,有个致仕的知府有意和他们家结亲。他不肯去女方家相看,被家里扣下了,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让贾理不必挂念他。
末了还遮遮掩掩的提了一笔,打听当日在贾府见到的小姐,少年慕艾之情直欲透纸而出。
贾理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日和龚少游偶遇的小姐就是探春,探春当时受惊跑走,过后回去寻书不得,左思右想,到底还是问到了他这里。
这才让他拼凑出了事情经过。
不论门第家世,单论性情人品,这倒是一对儿好的。
只是二叔不在家,三妹年纪还小,一时之间,倒也不必仓促定下,且等两年再说。
贾理这么想着,将信夹在书里,袖了回房。
走到半路上,正遇着贾琏迎头走来,叫他道:“我正要找你呢,咱们到东府去,珍大哥有事相商。”
贾理便将书交给赵青,嘱咐他拿回房去交给红玉收着,“就搁在我的桌子上,别混放了,我今天还要看的。”
赵青接过书,抖出块包袱皮包着,捧着去了。
兄弟俩出了西角门,早有贾琏的小厮叫了车备着,两人坐车往东府去。
宁国府的门开着,门外一溜大骡子,管事正领着人卸东西,兄弟俩的车不停,直接进门,至垂花门外方停下,贾蓉早带着人接了出来,殷勤地请安。
“大哥哥在家里做什么呢,这一向也没见他出门应酬。”贾琏下了车,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贾蓉笑道:“我父亲倒是应酬去的,只是应酬的人和叔叔不是一伙,叔叔如今发达了,来往的人也不同了。”
贾琏点了点他,笑道:“胡说,你这猴精,嘴里再没什么好话。”
贾蓉叫屈道:“叔叔这可冤枉我了,侄儿只盼着叔叔提携拉拔,怎么敢唐突叔叔呢!”
说话间,已经进了内室,贾珍裹着厚厚的裘袍,翘着腿,正在吃果子,见贾琏兄弟来了,整一整袍子,放下腿,笑道:“快坐,蓉儿倒茶去。”
贾蓉忙从下人手中接了小茶盘,亲自给贾琏兄弟奉茶,贾琏再三让他坐,贾珍也发话,才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不多时,陆续有些族人过来,都在下头坐了,贾珍才道:“今儿叫老少爷们过来,不为别的,就为的家学,太爷有年纪了,几次和我说老了,做不动了,我倒不好不体谅的,不过家学里没有老师不行,怎么也要请个高明的先生来。”
听了这话,底下乱乱哄哄了一阵,就有人说:“请大爷出个章程,拿银子请去就是了!”
贾珍道:“银子还容易,只是高明的先生难得。”
便有人荐了几个先生,大家商量着,贾珍又问贾理,道:“理兄弟人脉广,或许认得合适的人,也说两个出来。”
贾理有些为难,道:“但凡是那绩学有素的,谁不一心想着举业做官,谁肯出来坐馆,倒是往黜落的旧员里头寻一寻,只怕还有才学好的,又怕有才无德。”
说了半日,大家散了,贾珍单留下他们兄弟吃饭,尤氏又出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