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理取出盒子, 递给迎春,道:“你自己看罢,有什么要说的, 这就写了, 赶着叫卢家的人带了去。”
迎春垂着头接了盒子, 端详一番纹路, 抬眼瞥了她哥哥一眼, 贾理会意, 转身揭帘出去。
见四下无人, 迎春才揭了盒子, 却见盒内放着一支海棠式的绢花,有些粗糙, 不比自己常带的精细,盒底又有一张粉笺子, 上头写着几行字。
迎春见笺上写着绢花是自己手制,心里不禁泛起一点儿甜意, 将盒子扣上, 向案上取了笔,写成一封书信。
封口时,又自己喃喃道:“这字写得还不如我,是该好生练练了……”
一语未了, 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迎春吓得浑身一哆嗦,回头看去,却是湘云, 便道:“你这傻丫头, 唬了我一跳!”
湘云负着手, 笑嘻嘻地道:“姐夫给你什么好东西,我们也瞧瞧?”
迎春笑道:“人家的东西,你瞧什么。”
却觉手上一空,却是宝玉拿了去,迎春急道:“快还我!宝玉,你再淘气,我告诉婶子去了!”
宝玉正要拆那盒子,闻言忙停了手,央道:“好姐姐,就给我们瞧瞧罢!不然,今晚觉都睡不着了。”
湘云也帮着求告。
迎春劈手夺过盒子来,笑道:“该!谁叫你们两个淘气,还学会‘声东击西’了!”
“谁‘声东击西’了?”帘外传来一声笑语,黛玉和宝琴携手走了进来。
迎春道:“还有谁!不就是云儿和宝玉两个弄鬼儿。”
黛玉笑道:“我见云儿和宝玉使眼色,就知道他们要淘气,果然叫我算着了。”
宝琴道:“姐姐的卦再不错的。”
这时司棋也赶了来,迎春便将信交到她手上,打发她给卢家的人送去,司棋忙接着信去了。
黛玉知道湘云是个爱取笑的,怕她又打趣起来,臊着了迎春,便拣了她爱听的话问她:“再几日就是元宵了,你不是说今年要做个又大又好的灯笼,这会子也该预备东西了罢。”
湘云道:“正是呢!昨儿晚上我还想着跟老太太说,该找出这些东西来了,怎么今儿就忘了。”
后进来的宝钗道:“罢,罢,这等事怎么好麻烦老太太,况且老太太也不理俗务,走去跟凤丫头说一声儿就是了。”
宝玉道:“偏这两日凤姐姐身上不大好,也不知是累着了,还是怎么了,那日带女儿出去一趟,孩子回来就有些发热。”
宝钗笑道:“要说你们凤丫头,也太好强了些,自己的身子不知保养,这个病就是积劳成疾。”
湘云点头道:“就是宝姐姐说的这样。”
宝钗道:“我们家明儿请吃年酒,还不知她能不能去呢,倒是一会儿咱们瞧瞧她去。”
众人说了一回凤姐儿的病,便往贾母跟前告诉了一声,贾母听见她们姊妹要去瞧凤姐儿,便道:“去罢,宝玉替我瞧瞧你姐姐,可怜凤丫头三灾八难的,又要强。”
说着叹了口气,回头叫鸳鸯将新做的枣泥山药糕装上一碟子,拿给凤姐儿吃去。
那边凤姐儿年前年后忙碌辛劳,一日吹了些风,晚间便觉身子沉重,只得在王夫人跟前告了假,在家休养,见这许多姊妹兄弟来瞧她,忙叫人给她换衣裳。
平儿身子沉重,坐在床边劝她:“还脱脱换换的做什么,又不是外人,仔细病更重了。”
便只叫人找出一件外衣来给凤姐儿披上。
凤姐儿挑眉笑道:“我病不病的,和你什么相干——你嘴里这么说,心里怕不是想着,死了才好呢!”
平儿忍气道:“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呢,还是怎么着,既然看我不顺眼,提脚卖了,省得一天到晚扎你的眼!”说着就哭了。
凤姐儿见她哭了,自己倒讨了个没趣儿,心里也后悔上来,只是没有倒去俯就她的道理,只得闭口不言。
众人进来,见她们主仆一个面朝里默默无言,一个面朝外低头垂泪,都不知何意,李纨笑道:“这是怎么了,拌嘴了?说出来,我给你们调解调解。”
平儿忙拭去眼泪,道:“瞧奶奶说得,是我惹奶奶生气了。”费力地扶着腰起身,要给众人见礼。
李纨忙道:“快别行这虚礼,你正是要紧的时候,该自己珍重才是。”
凤姐儿叫小丫头扶平儿下去,笑道:“难为你们来瞧我,快坐罢,这么些人,折得我都不受用了。”
宝玉道:“凤姐姐,你觉着怎么样,老祖宗也记挂着你呢,还叫我们带了东西来。”
凤姐儿笑道:“我这是什么福,不过一点子小病,引得这个想那个念的,回去说,我就是一时不舒坦,过几日身子爽利了,再孝敬老祖宗去。”
宝玉坐在椅子上,笑道:“琏哥哥不在家?”
凤姐儿道:“他岂是着家的人,成日家在外头浪还浪不过来呢,哪里还记得有个家!”
见宝钗也在,便道:“我身上不好,姨妈家请吃酒,我也不得去了,妹妹回去替我告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