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岳的宫殿内, 孙鸿达与几名太医合力施针,足足半个时辰后才从寝宫内出来。
皇太子从大内赶来,焦急的围着殿门团团转, 孙鸿达出来后被其一把拽住,“陛下怎么样了?”
“官家是急火攻心造成呼吸不畅从而又引起了心绞痛, 殿下请放心臣已施针替陛下疏通了气血,休息几日便能好。”
“急火攻心?陛下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怎么会?”太子皱起眉头, 地方的军报还在京畿路上未曾到卫楷手里。
“殿下,官家唤您进去。”
皇帝看着褶皱的军报双手颤抖,皇太子迈着急切的步子走进,旋即提着下摆连忙小跑凑近,“爹爹身体可还要紧适才孙太医...”
“我没事。”皇帝沉着气将军报垂放置榻沿。
恰好在太子眼前, “五月中旬与敌军于庆州交战, 我军大败, 马军近乎覆没,三十万人损有十万余,河西兵马副元帅萧显荣及楚王战死。”
皇太子便吓得连连倒退,旋即颤抖着屈膝稽首跪下。
皇帝红润着双眼, “怎么, 与你有关系?”
“不!”皇太子连忙否决,“只是主帅是臣的舅舅,他战败, 臣...”卫楷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皇帝垂下手,握起拳头将手掌下的军报紧攥成一团, “你弟弟死了, 这下, 你该放心了吧?”
“陛下,臣,”卫楷抬起头,镇定自若的含着泪眼,“陛下是怀疑臣么?”
皇帝闭上眼,沉默了许久后睁开满布血丝的眼睛瞪着太子,“你和我,都是卫家的罪人!”
“陛下,臣...”皇太子摇着头爬至皇帝榻前。
【一旦开战起,我若出将,他一定会设法让我死在战场,若行迹败露,他一定会将罪推卸甚至是嫁祸他人,因此臣想用性命和陛下打一个赌,赌陛下的三郎究竟能否胜任那个位置,能否对得起卫家的列祖列宗。】
皇帝死死按住太子的头,弯下腰低声道:“朕真的替你母亲,心寒!”旋即又叹着将卫楷一把甩开,“让枢密院再调兵符,黄昏时分地方军报就会送达,你派人将其截下不得声张泄露,沈易安是三军主帅,阵前不可易帅,且留着他的性命等战争结束。”
卫楷趴在地上哆嗦问道:“该派谁领军...请陛下示意。”
“让,”皇帝侧过头,憎恶的看着皇太子,“萧显符领军。”
“是。”卫楷又发抖道:“让爹爹忧心是儿不孝,爹爹怎么罚儿都不要紧,请爹爹一定要保重身体。”
皇帝向背后靠去,倚在枕头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起来吧。”
“是。”皇太子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
皇帝冷下双目,“朕只救你一个人,这是最后一次。”
卫楷便合起袖子弓腰倒退着出了寝宫,转身离开时眼里的害怕全都化作了狠厉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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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京畿的快马还未入城便被一群头戴交角幞头的武官吏拦截下。
召集两府宰相的不是皇帝而是监国的太子,军报被拿出,震惊诸相。
“陛下知道了么?”
太子点头,“午前急召太医,诸位也应该猜到了吧。”随后将诏令拿出,“这是陛下亲自下的令,让萧显符领兵,本宫已让枢相去取兵符了。”
“如此大的事就算瞒着,又能瞒几天呢?”
“瞒一夜也是好的,现下最重要的是稳住民心,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魏国公病故,连萧元帅战死在他的手里,这个卫慕单喜究竟何人能敌...”有官员打起了退堂鼓。
皇太子冷下脸,“陛下还有令,谁敢提割地议和,抄家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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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岳阳华门前一个武将想要闯入。
“麻烦替我去通报陛下,云骑尉萧云泽求见。”
“官家今日身体不适谁都不见,云骑尉就莫要为难下官们了。”
二叔突然收到命令领军出征,若非前线出了大事,皇帝又怎会重新启用二叔,父亲于军事上远胜二叔,萧家与敌军主帅有杀子之仇萧云泽是知道的,推算下来他便猜到了最坏的结果。
“官家,云骑尉在阳华门跪了一个时辰了。”
皇帝从榻上撑起,赵慈便连忙挥手,几个宫人端着衣裳弓腰小步走近。
皇帝摊开双手,闭目道:“让他回去吧。”
“官家不见他么?’
“朕知道他想干什么,告诉他,朕允了。”
“是。”
是夜,京畿附近调集十万兵马,大军连夜开拔,其声响让皇城内不少人家恐慌的爬起,几盏灯会再次亮起。
【战场上刀兵碰撞声如刺一般响在耳畔,箭如雨下,马蹄践踏着尸体,血流成河,大火熊熊燃烧,突然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火场中...】
一阵地动声将萧幼清惊醒,守夜的女使轻轻推门,吹了吹火折子掌烛问道:“姑娘又做噩梦了?”
萧幼清从榻上起身,走到镜台前坐下,境里的人泪流满面,眼睛红肿,“会不会...”
“呸呸呸,怎么会呢,”喜春将一件褙子披到萧幼清肩上,“说不定是因为陛下不仅要收复边城还要西征夏国所以才派郎君增兵。”
萧幼清很明白皇帝的心思,若非不得已又怎会让萧氏重掌军队呢,父亲已然带了一支祖父麾下的军队又岂会让萧二郎再带一支禁军。
翌日早,端午时挂的菖蒲与艾草仍在,只是经过十几天的日晒已经变得干皱,穿着窄袖圆领袍的孩子围着母亲团团转。
萧幼清蹲下身将他身上有暗纹的袍子理顺,小孩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母亲耳垂上挂着的坠子,好奇的伸出小手轻轻戳了戳,旋即一脸天真的大笑了起来。
萧幼清摸着孩子肉嘟嘟的脸,“你真是好,什么都不懂,也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会牵挂,不会惦念,难过了可以哭,开心了可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