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政务要处理楚王便在文德殿见了二公主。
兔毫盏内的茶点好, 楚王取勺将茶分好后一旁的内侍便端起其中一盏轻轻放到公主跟前,楚王笑道:“这是今年蜀中开春进贡的第一批春茶,我回来的晚, 亦是沾了夫人与孩子的光。”
“六哥如今监国,想要什么没有?”二公主攥着腹前的手,此番话说出也是鼓足了气。
“二姐说什么呢?我如今只是暂代陛下监国, 等陛下日后康健自是要还政的,这内宫府库更是不敢动分毫,搬去繁英阁一来是放心不下爹爹的身子, 二来也是图方便,至于夫人...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小私心,这些年聚少离多, 此次更是分离一年之久, 如今回来哪怕是一夜我都舍不下了。”
楚王的话让二公主心生一丝羡慕,可再羡慕也终究是别人的, “六哥是真的要把士承调到塞北戍边吗?”
楚王抿了一口茶,“本朝的几位驸马就只剩二姊夫赋闲在家,其余几位姊夫都在军中任职...”
“可塞北临契丹, 他是个读书人, 又是家中独子早年丧父, 尚无子延续香火...”
楚王将手中茶盏砸向桌面,“还知道他是个读书人,书香门第却连恬不知耻四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无子延续香火这是二姐你该说的话吗?”楚王挑眉看着二公主,“如此说话二姐将甄儿嫣儿至于何处?难道就因为她们只是女儿便做不得续香火的子嗣?”
楚王攥着拳头搭在桌子上, “内宫里教公主郡主们的人与那套老规矩也该换换了。”
二公主不知道楚王为何会发如此大火, 慌忙起身至一旁跪下, “请大王收回成命,也请大王体恤妾宽恕他一回,就算让他赋闲在家一辈子,妾也不愿两个孩子见不到生父。”
楚王弓腰准备扶起她,听到她的话时将手攥成了拳头直起身背对,“已让审官院进行调动了,吏部任命也通过了三省的宰相,诏书此时已经从门下省出,一味的退让与委曲求全最后苦的只是你自己罢了,为了一个不值得人跪地求饶...阿姊请回吧,我是不会追回诏书的。”
陈国公主晌午才回驸马宅,内侍省的宦官就骑马将门下省出台的诏书拦截在吕驸马宅门前,还带着两名台谏官以驳回的名义追回,而后诏书便就此作罢。
“让他去军中又不是让他上阵杀敌,不受些苦头这种世家子弟哪懂得收敛,我没有想到二姐她求我不成竟跑来求娘子你,我...”
“我知道阿潜是为了姊姊好,可是她这性子若不是忍耐到了极致她是不会明白的,纵子如杀子,纵夫与杀自己又有何区别?这一点,四姐要好太多,同样也是高门独子还是勋贵之家,同也是只有两个女儿,但四姊姊却教夫有方,也不用自己受气。”
“教夫有方的可不止姊姊一人吧?”楚王的气消去了大半。
“外人眼里阿潜是我的夫君没错,”萧幼清撇笑道:“可这到了家里是夫还是妻,这就说不准了。”
“更何况啊,”萧幼清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头,“我比她们都幸运,不管是一座大城还是一座小宅,遇到了没有心之人要再多的虚名又有什么用呢?”
楚王近身一步将她搂紧,“我不会做无心之人,我们一起进来,一起到东华楼迎接朝阳,一起看日落,听着禁中的暮鼓晨钟再一起慢慢变老,毂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咚咚!———
“启禀大王,入内内侍省都都知求见。”
“赵翁?”
楚王开门走出。
祁六拱手朝其走近一步,“适才福宁殿的入内押班过来说赵都都知去见了官家。”
“知道了。”
楚王从卧榻的偏阁廊道走入正阁,“赵翁。”
“小人见过六大王。”
楚王连忙赶上前阻止老翁行礼,“连赵翁也学他们这般称呼,我在这里宫里当真是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哥儿一出生便是注定的大王,至于亲人,官家与贵妃娘子还有王妃都在。”
楚王松开赵慈的手转过身,“是官家让你来的吗?”
“官家仍不能言语,可就在刚才他在小人掌心写了一个六字。”
“赵翁确定不是三吗?”楚王说的很是淡漠。
“三王行大逆不道之事官家早已寒心又岂想会见他呢?”
“大逆不道,那日我在他眼里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吧。”
赵慈低下头,黯然失神道:“大王看的见的白日是君王的威严与冷漠,可看不见的夜里只有小人知道官家伤怀的是什么,对于三王,官家只有无奈,可对于大王,官家眼里却是害怕与犹豫。”
“犹豫?”楚王转过身,“当他想用我命去除权臣时,他可曾有半分犹豫?”
“我不想见他,也不愿见他。”
逐渐泛红的眼里充满的怨恨以及失望,这份失望让赵慈突然明白,原来人世间的情感不止有父会对子失望,当事物走向极端,再也无法调和,又该是一种怎样的失望。
赵慈跪伏下,“官家他很想您,小人恳求大王去福宁殿,哪怕是停留半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