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正位中宫, 各阁嫔妃相继到坤宁殿参拜。
建平十二年冬,宗正寺传来消息,废太子精神失常, 楚王命太医诊视,十三年初废太子病逝于宗正寺,诏以庶人之礼下葬。
福宁殿内皇帝的病似有好转, 御侍遮掩着手在入内押班耳侧嘀咕了一阵。
“好,我知道了。”赵平接过她手里的羹碗走入内。
他将碗与托盘一起放下,旋即走到皇帝榻前叉手, “官家。”直起身后将帐帘拨开挽起,“官家近日圣躬可还好?”
“出...去...”皇帝原本的心平气和在看到这个内侍时登时变了脸色。
内侍便再次朝其弯腰拱手,“小人是来向官家传达消息的, 废太子于昨日夜里子时, ”内侍抬起冷漠的眼,“殁了。”
“太医先前诊视说他患了失心疯, 数日不肯进食,大王派小人来禀告官家,希望官家节哀。”
内侍的话说完, 皇帝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便又拱手道:“官家好生休养, 小人告退。”
建平十三年暮春,皇帝初病愈却患精神失常,渐渐的连人都不能辨别了,文武百官再次上奏请立皇太子。
东京郊外汴河两岸桃花盛开,春风拂起将要凋零的花瓣, 迎着柔和的风霞光洒在西角楼的出檐上, 撑在城墙上的手微微握成拳。
轻盈的脚步声站定, 女子拿着一件深黄色的鹤氅披到了她的肩上,天边的云与火交织在一起,万道霞光印在她们的脸上温暖而祥和。
内侍与宫女们躬身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不敢跟近,亦不敢打扰。
楚王握住萧幼清替她理衣襟的手,“今日史相率群臣上表以国本请立皇太子。”她低下头看着城楼底下的喧嚣,“其实当不当太子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废太子已死,楚王便是皇帝唯一的继承人,而曾被贬为庶人的成王早已被人忘记,即便论嫡庶长幼也仍还是她。
“做他的臣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可同样你也改变不了是他的子。”萧幼清握着她另外一只手,“你是你,他是他,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做自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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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开封府的揽月楼依旧生意兴隆,只是院里的妈妈近些年改了从前的脾性,对院里的小姐也不在苛责。
“给你药你不喝,指望着怀了他的孩子让他带你回府吗?他可是帝婿,要是被知道你还不知道要怎么死呢。”
“如今大内的当家不是官家了,他没有儿子便是没有继承人,无人可立之下庶子不照样上位吗?母凭子贵。”
“嗨哟,当年的话你还记着呢?当年从你怀里走的那个马上摇身一变就要成为国舅爷了。”
“别提那个愣头青,好不容易见他一次醉酒还让柳四娘截了道,他每次来揽月楼也只是为了柳四娘,花魁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个如此的下场。”
“人都死了,你就别说这种风凉话了,话说回来,四娘的结果没有将你打醒吗?他们还是青梅竹马呢,可是那人做了相公的人却不敢娶她过门,再说了妇人产子犹如过鬼门关...”
“再过些年我就成了半老徐娘,又常常喝那种药能得子嗣已是莫大的福。”
年纪稍长的女子长叹一声,“你就当是福吧,又看这福能佑你到几时,不是我咒你,女子本就低他们男人一等,何况你的出身也摆在这儿,除非变天,太阳打西边出来。”
“五姐,你说六大王还是郡王的时候常常来咱们揽月楼,我还在她跟前弹过一曲琵琶呢...”
“你别做梦了,六大王是什么人?”女子看着正北皇城,“日后的天子,臣民之君亦如天上的太阳,你能近得了太阳的身?”
“不是,五姐误会奴家的意思了,当初我弹琵琶的时候他只是静静的喝酒听曲,来这种地方的人大都是寻欢,若换作寻常客人早就见色起意了...”
“你倒是对自己挺自信。”
“我原以为他不好女色只喜琴曲,没有想到一向风流的王爷也能传出一段佳话,你说要是六大王登基成了官家,揽月楼也能沾点光,我不就...”
女子连忙摸着她的额头,“你这是病的不轻啊?”
她将女子的手打开,“罢了,不作多想,只为日能后有个着落。”
“你这着落不靠谱,一旦事情被揭穿,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这是害人害己。”
“是他自己许诺的,凭着他的家世就算不做驸马不做官腰杆也要比京城大半的人粗上一圈。”
“是是是,你且好生休养别再说胡话了,妈妈那边我去替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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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十三年八月壬辰,诏立皇太子,命有司起草册礼,以翰林学士为册皇太子礼仪使。
是夜,六名翰林学士受诏入宫,旨意书写在札上由内侍捧着带入翰林学士院,通事舍人与翰林学士一同进入学士院并进行锁院,当夜,诸翰林学士领旨意在学士院内商拟制词。
至五更二点,天还未拂晓,几位文豪落笔书成,看着水漏上的刻尺一直等到三刻时才命人开院,内侍将草拟好的制词送去进呈皇帝阅览。
垂拱殿才掌灯不久,从繁英阁出来的人撑着脑袋犯困,“大王,学士院送来的草麻。”
楚王仔细瞧了一遍,祁六将笔递上,楚王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色,“不用,将其送去福宁给陛下阅览。”
“是。”
数名内侍从垂拱殿出来提着灯笼捧着由翰林院拟定起草的白麻进入福宁殿,其中一名内侍将白麻文书打开,又将内容对着皇帝念出。
念册文之前内侍说道:“若官家不回应便是默认同意。”旋即将那写在白麻纸上三字为一行的内制念出。
睡着的皇帝又被他们吵醒,听着四六句式的文书,皇帝竟只是一脸嫌弃他们打搅了自己的清梦。
“官家未有声便是默认,拿笔墨来。”
两个内侍上前握住皇帝的手在白麻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四个字,“依奏书写”
福宁殿的烛火亮了不到一刻钟便又暗下,内侍们提着灯笼将草麻又送回垂拱殿。
“陛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祁六摇头,“陛下只是扭着脸不太高兴,还口齿不清的说小人们打搅了他睡觉。”
楚王低头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四个字,挥了挥手道:“送去学士院让御书侍诏誊抄。”
“是。”
“让尚服局的人将陛下的衮服提前置备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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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学士院内,几名学士与侍诏盯着那四个字,“官家卧病这么久了,为何大王到现在才肯做这个储君?”
“天子家事,其内幕咱们又如何能知晓,于大王而言这个储君做不做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可毕竟亲王是亲王,依国朝制亲王也是外朝臣子。”
“这不,前几月史相就去找了王妃,许是王妃说了些什么大王才同意的群臣上表吧。”
“依我看,今后讨好宰相还不如去讨好中宫。”
侍诏将白麻制书小心誊抄,先让宣麻的通事舍人看一遍有无不认识的生僻字,以免之后宣读时犯错,确认无误后交由内侍放入箱子中用绣幞盖着送呈。
此前要立储的消息早已布告群臣,至拂晓,文武百官连同宰相、枢密都穿着便服站在文德殿门外排列齐整。
门阁使取出制书,从东上阁门送至文德殿,百官入廷,于殿内横街正北方向躬身道:“付门下。”
宰相出列跪受后交由通事舍人,通事舍人弓腰走到宣制之位转身面朝南搢笏叉手,两个官吏站在通事舍人左右靠前的位置将白麻卷对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