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后没多久皇帝便下诏追已故山阴开国伯为荣国公, 已故魏国公、上柱国为魏王,再追与西夏交战收复失地之功追封武安侯为邢国公, 张槐以军功进上护军,封经略安抚使萧显符为荥阳开国郡公,封京西转运使萧云泽为南阳开国侯,另封族叔为东平开国伯,一日之封萧氏多达数十人,使原已渐衰的萧氏重新成为外戚之贵。
政事堂将士大夫的上疏压下,先帝灵前也无人敢喧哗,便趁皇帝歇息闯入内宫。
“几位相公请回吧,陛下哀伤过度不见外臣。”
“官家, 陛下!”
内侍沉下脸, “来人, 送几位相公回去好生歇息。”
几个殿前司禁军一同上前, 几个官员仍旧不依不饶,“先帝新丧, 官家刚登基就大肆封赏外戚, 实在有违太.祖高皇帝所定的礼制,恳请陛下召见!”
禁军将人带走后内侍无奈的摇着头, “官家又不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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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服之后举国进入国丧,期间禁一切婚嫁与宴席酒乐,昔日繁华的闹市也变得安静无声,定于四月下聘或是亲迎等喜事的人家也都纷纷改了吉日推后。
四月, 海棠开的极盛,东京城各家门前都挂上了白糊纸灯笼, 一些常于街边蹴鞠角逐的纨绔也被长辈训斥关在了家中, 京师戒严, 百姓闭门不出,生怕因犯忌讳而被抓了去。
“国丧期间,三姐怎的就一点都不难过?”少女走至庭院就着一把交椅坐下,闲不住的伸出手,还没碰到那几枝海棠时便被口中的女子挥手拍开。
“我又不是先帝的臣子,只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而已,谁当官家对我来说都一样。”
“谁跟三姐说官家了,三姐的婚事因国丧作罢,别说这个月亲迎,他们家竟然直接退了婚书,这算不算是悔婚?”
“不嫁便不嫁吧,我本也稀罕当什么开国伯爵府的新妇。”
“侯爵府是没什么稀罕,可他姓萧啊,多少和皇后殿下沾亲带故,他们家的爵位也是因皇后殿下得来的呢。”
女子只是摇头,将花插入胆瓶内,“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名浮利不自由。”浅笑着唱道:“争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风归去休。”遂侧头看向屋子北端,“许那大内的官家日日都想脱身出来,可城门一旦关上,又如何能出来?”
少女很是无奈的叹道:“三姐日日埋在书堆里是想做个书生吗?可女子又不能入仕。”
女子笑着将花瓶挪至一旁,注水研墨,铺平纸张提笔道:“你可知道邢国公的妻子安国夫人有女诸生之称吗?”
“女诸生...”少女思索了一会儿,“那不是皇后殿下吗?”
女子摇头,“起先是安国夫人,连太宗都称赞她的文章有其父风范甚至远超。”
“哦,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太宗在的时候三姐都没出生呢,这些三姐是怎么知晓的?”少女起身凑到姊姊身侧,“难不成三姐姐是因为对那萧氏好奇才答应了这门原本不愿意的婚事,所以现在因国丧没成并不恼怒。”
“四娘再说些什么啊?”女子沾了些许墨汁,用颜体写下了一个巴掌大的字,“好奇虽有,但我更多的是敬佩,只可惜安国夫人仙逝时也还没有我呢,不曾亲眼见到她的真容也算是人生一大憾事。”
“那日上元去瓦子里看相扑,对面座的老头不是说皇后殿下长得极像安国夫人吗?”
“市井之言又怎可当真。”
“爹爹是太常卿去问问爹爹不就行了,官家新登基明年观稼殿的种稻与桑蚕宫的亲蚕仪式肯定会举行,而且圣人若过寿诞母亲作为外命妇到时候也是要进宫去的吧。”
“三姑娘四姑娘,家主回来了。”
一辆马车驶入旧城西咸宁坊至何宅门前缓缓停下,侍从将车后的梯子搬下。
车上下来的人一身缟素,迈着急促的步子进入家门。
女使端来消暑的茶,妇人则持团扇站在头戴幞头、身着布襴衫、腰絰、布袴的男子旁侧替其扇风,“祭礼结束了?官人怎的就回来了?”
“前日才成服,我在灵前差点失仪官家便将我骂回来了,其实是官家见我几日未合眼大内又有少卿在特意借此让我回家歇息的,明日一早便要赶回,一直到禫祭之前都不会不回来了。”
“爹爹。”两个年轻女子同时走出福身道。
年纪稍小一些的少女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父亲膝前撒着娇,“爹爹这次这么晚才回来,四娘都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爹爹了。”
太常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等国丧过后爹爹一定好好陪你们。”
“月初官家登基,爹爹可有见到皇后殿下?”
“官家登基时与皇后殿下同在。”
“那殿下好不好看啊?”
太常卿慈爱的笑道:“官家嫡妻是一国之母,岂能用容貌描绘?”
“可就算是国母,摘了凤冠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子而已,与我们又有何区别?再说人总有美丑吧?”
太常卿倚身问道:“四娘想知道?”
四姑娘便极力的点头。
“往后禁中有圣人主持的大宴便让你母亲带着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便从父亲膝前起身,嫌弃道:“什么嘛,说来说去爹爹还是不肯说。”
一直未出声的女子便开口道:“爹爹是找不到词形容殿下吧,毕竟她是让官家连破两例不怕满朝文武指责执意要封赏其父母两族的奇女子。”
“为父与武安侯是同窗,也见过几回安国夫人,”太常卿摸着胡须,“圣人与夫人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太常卿又朝女儿笑道:“怎么,我家三娘也想学安国夫人?”
“女儿只是敬佩安国夫人。”
“萧家那边的退婚是为父提的,也是与开国伯所商议,萧氏恩宠难保物极必反,若再与我何家联姻难保官家忌惮。”
“爹爹不是说官家还是太子的时候极为亲民,是和善之君么?”
太常卿摇头,“君王的和善是不怒自威,官家的心思比先帝要更深。”
“哎,爹爹和三姐姐一说话就变得这么刻板,爹爹这次回来要沐浴么,”少女嗅了嗅褙子的袖口,“略~女儿可以去给爹爹备衣裳。”
何氏无奈的拉着妹妹朝父母福身离开,“四娘,现在是国丧,爹爹是朝廷要员更是先帝的臣子,服丧期间是不能沐浴的,你就让爹爹好好歇息吧。”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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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殓后设掩欑宫暂置先帝灵柩的,几名内侍穿着丧服立在殿阶上。
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留下。
“我想不明白,先帝对官家都这样了...”内侍扭头看着隔了几道门的掩欑宫内殿,“有父不如无父。”
祁六回道:“你想不明白的还多着呢,先帝是无情可官家又不是先帝,他不知道官家想要什么,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可怜官家…”
“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