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陆乘舲很用心地在准备了, 年三十这天,谢安澜下榻的宅邸还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
“没事, 安静点也好。”谢安澜站在廊下, 伸手接了片雪花, 吹落,一点都不在意。
没有谁规定过年就要热热闹闹的,现在这样也好。
“委屈殿下了。”陆乘舲看着那被吹落出去的雪花, 垂了垂眼。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男子的缘故,不太会操持家务, 若是换个女子来,王爷这个年或许就不会过成这般光景了。
谢安澜拉起他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暖着,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该是我委屈了你才是,跟了我没享一天福,第一个年就过成这样。”
陆乘舲摇了摇头, “乘舲是男子不在乎那些繁冗缛节。”
谢安澜笑了,“那不就是了,你也是男子我也是男子,我两谁也不讲究,与其在这儿自艾自怨,不如……”
陆乘舲挑了挑眼尾,“不如什么?”
“不如趁初一他们都在忙, 我带你去过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二人世界。”
“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二人世界?”陆乘舲声音轻了轻, 像雪花一样撩着人心。
谢安澜伸出一只手来, 勾了勾他的鼻梁,笑道,“想不想去?”
“想。”陆乘舲那双如贮满了清泉的眼眸轻轻眨了眨,旋即点下头来。
得到答复,谢安澜拉着陆乘舲到了后厨,指使开厨房里的下人手,放开他的手,主动替他搬来了一张椅子,让他乖乖坐好。
自己挽起宽厚的袖子,准备开干。
“殿下……这是准备做什么?”陆乘舲坐在椅子上,看着谢安澜挽起衣袖,像个厨人一样站在案板前,拿着菜刀在比划着什么。
谢安澜笑了下,“我想亲手给你做道年夜菜,你乖乖坐好,等着我做给你吃就行。”
陆乘舲坐在椅子上,摊开手,自顾自的用食指在手心画了两个相依相偎的小人,“原来王爷所说的二人世界是这样的世界啊。”
谢安澜对着案板上的肉比划好一阵子,听到陆乘舲如此一说,笑着解释道,“是啊,你看这厨房里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像不像个小世界。”
“嗯。”陆乘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以后你若是喜欢,我们就经常背着初一他们出来偷偷过,怎样?”谢安澜乱七八糟的切了几块肉,洗好锅,来到灶台下,准备生火。
可谢安澜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用过土灶,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生起火来。
堂堂亲王,从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别说下厨,连后厨都不曾踏进过几次的人,如今伏在灶台下,笨拙地为他洗手做羹。
陆乘舲不知怎么得,突然就觉得这样的二人世界也挺好的。
待谢安澜从灶台下,再抬起头来时,手上,脸上都沾了不少锅灰,顺便还带起一股浓浓的烟味。
“咳咳咳,可算是生起了。”谢安澜被浓烟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用手背揉了揉,这一揉到好,眼皮也黑了。
陆乘舲没忍出轻笑了声,“王爷还好吧,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好。”谢安澜摆摆手,打了盆重新清洁干净手和脸,又回到灶台上,开始他艰难的做菜之旅。
好在一阵手忙脚乱后,锅里总算是飘出了肉香味。
谢安澜满意地笑了笑,找了个瓷白的碟子,将锅里焖煮得色泽鲜亮的红烧肉给盛了起来,端在了陆乘舲面前。
满是期盼道,“你尝尝。”
“辛苦殿下了。”陆乘舲用洁白的衣袖替谢安澜擦拭干净他脸上的污渍后,这才执筷,尝了尝。
“怎么样。”谢安澜见陆乘舲试了试后,愣住久久不说话,有些急了。
“不行,你就吐出来,别咽下去,结果不重要,过程才是重要的。”谢安澜有些慌了,他两辈子也被怎么做过饭,好不容易心血来潮一回,不会吓到陆乘舲吧。
就在谢安澜急得都要去拍陆乘舲后背时,陆乘舲这才缓缓道,“好吃。”
谢安澜哭笑不得,倒了一杯清水与他漱口,“都这样了,你就别勉强自己违心夸我了。”
“没有违心,是真的好吃,方才我只是被殿下的手艺给惊到了。”陆乘舲不接谢安澜手中的茶杯,而是亲手给他夹了一块肉,送他嘴边,“殿下若是不相信,自己尝尝便是。”
谢安澜将信将疑的吞下。
色泽红亮的红烧肉入口微甜,轻轻一抿即化,口感浓郁,肥而不腻。
谢安澜眼前一亮,“果真不错。”
竟然没有失败。
不得不说运气使然。
“殿下这道菜很不错,混合了糖霜,老少皆宜,乘舲很好奇,还有什么是殿下不会的。”陆乘舲承认他方才感到有些挫败了。
殿下好像无论什么都比旁人要做得好,心思缜密,能想旁人所不想,出其不意又往往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能与殿下为之对比的好像只有钱这一项了。
但其实身为王爷的殿下是不差钱。
且不说陛下随手赏赐一笔就是几万两,再说王爷自己本身也不差,马鞍、糖霜这些等等都能获利极大,再加上这做菜的本事,以后怎么也不会是个缺钱的。
殿下若是自己有了钱,是不是就不再会需要他了?
“我会的以后再一一展现给你好不好。”陆乘舲说话虽是带着笑,谢安澜却听出了他的几分落寞,大着胆子搂住他的脖子。
陆乘舲挨着这般近,陆乘舲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好在,很快外头就传开了下人的脚步声,打破了陆乘舲的羞赧。
“王爷王妃,外头来了好多马车,说是从帝都送来的年礼。”
听到下人的声音,谢安澜和陆乘舲两人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番衣物,打开厨房的门,向前厅而去了。
“是你派人送的?”
“是你派人送的?”
看着停在宅子外面的好几辆马车,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问道。
再一听对方都不知情,两人均是一头雾水,总不能福伯他们给准备的吧。
结果还真不是。
是谢苍溟给送的。
今年守住了沂城,谢安澜功不可没,可谢安澜已经是王爷了,没有什么可以赏赐给他的了。
正好谢苍溟想到谢安澜的封地还在敌军手里,这些年都没有进贡,于是就把宫中的进贡大半部分都赏赐给了他。
东西太多了,也不能全拉来沂城太消耗人力物力,就先捡了些过年能用上的给谢安澜送来,剩下的全堆在了他的宸王府。
谢安澜接了单子扫了两眼,送来的大多数都是边境找不着的吃食衣物,放下单子,在几个马车间找了找,找到一个用冰块冻着的木箱子,打开看了看,搬到陆乘舲面前,这才道了句,“皇兄有心了。”
“是什么?”陆乘舲有些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东西,谢安澜就偏偏搬了这个箱子。
“你喜爱的凤梨。”谢安澜打开木匣子,露出里面几个用冰块冻着黄橙橙的凤梨来。
陆乘舲微微诧异。
“是无意间听初一提到的,难得这次皇兄送了些来,今晚守夜有得消遣了。”谢安澜笑笑,吩咐下人把凤梨拿下去化冻。
在邕朝凤梨这物只有岭南一带有,帝都和沂城是没有的,而且也不是这两天的产物,能大冬天吃到的也就只有皇室了。
因为谢安澜霸占了半天厨房,又有陛下遣人来送了年礼的缘故,今天的年夜饭直接晚了。
好在都是要守夜的,晚个一时半会也没什么。
满大厅的蜡烛,照耀着中间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没有丝竹管玄,也没有歌姬起舞,甚至连伺候的下人都没两个,与别的王孙贵族家的年夜饭比起来差得远了。
谢安澜看了眼,大大方方入席,对着大厅里摇曳的烛火笑道,“烛光晚餐过年也不错嘛。”
陆乘舲坐在谢安澜身旁安慰地笑笑。
谢安澜是真不在乎,没心没肺地给陆乘舲夹了一堆菜,“就算只有我们两人,也要把这个年过得开心点,你再不吃,初一就要馋死了。”
“我没有。”被王爷一打趣,站在一旁的陆初一小声地反驳一句。
的确因为陛下送了不少年礼来的缘故,今天桌上多了许多他以前都未品尝过的美食,让他暗暗咽了好几次口水,可他也没有馋到王爷说得那个地步。
“没事,我回头让陈桂给你说说味道。”对于陆初一的反驳谢安澜也不甚在意。
陆初一,“……”
陈桂是谢安澜的专用试毒人,桌上的每道菜做出来都得由他先行尝过才会端上桌,所以什么味道他都知道。
陈桂见王爷点他了,昨天为王爷背黑锅的怨气不见了,反而挺直了腰背,像是扳回了一句似的。
被他们一打岔,大厅里冷清的气氛没了,陆乘舲笑笑,将谢安澜给他夹的菜全部吞入腹中。
一桌子菜,两人敞开了吃也吃不了多少,剩下的全都赏给了下面那些眼巴巴等着的下人们。
这些下人都是生活在这边境的人,进贡给宫中的贡品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
做得时候还是再三请教了陈桂才敢做得。
现下得了赏一个个到谢安澜和陆乘舲面前磕头感谢。
陆乘舲给每个下人都包了一个红封,虽然相处不久,但他们认真做事的态度他都看在了眼里。
得了赏赐又得了赏钱的下人们欣喜若狂,这不仅仅是对他们做事的肯定,还是对他们的激励。
凤梨不需要像菠萝一样需要用盐水泡,撤了年夜饭后就有下人将削了皮切好的凤梨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