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宁国府。
只见大门上门灯朗挂,两边一色戳灯,便是晚间也能照如白昼。
穿孝仆从两边侍立,都是白茫茫的,看着简直像两排纸人。
内宅一处抱厦内,门口和廊上挤挤挨挨站了许多婆子。但都是低眉搭眼,噤若寒蝉。你推我我推你地不敢进去。
站了半晌,有一个婆子就忍不住嘟囔道:“若是从前咱们奶奶管家,哪里这般唬人?偏生小蓉大奶奶没了,奶奶又卧病,请了这西府的琏二奶奶来当家。这才多久,咱们已然吃了许多苦头。说起来这位松松手也罢了,她又不是咱们的正经主子……”
这婆子话音未落,就被旁边人拍了一下,叫她噤声:“你疯了!琏二奶奶赏人板子可不留情。”
众人一片愁云惨淡:宁国府主子少,后宅内唯二的两个正经主子,尤氏宽和,秦氏温柔,下人们日子原本十分好过。
偏生贾蓉之妻秦氏忽然一病过世,连带着尤氏也病倒。现如今管家的是荣国府贾琏之妻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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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内室安坐的凤姐儿心里烦躁的很。
她早已杀鸡儆猴,在宁国府立过威风了,所以此时晾着外头等着回事的媳妇婆子们,倒不是故意摆架子,而是真有缘故。
凤姐儿心情不好,脸上自然就带出厉色来,两弯柳叶眉几乎要竖起来,一双丹凤眼更是凌厉,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哪怕是平儿也心里打鼓,不敢往前凑。但到底不敢耽误差事,于是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放柔了声音道:“奶奶,老太太打发琥珀来了。”
凤姐儿再燥,到底不敢耽误贾母的事儿,于是暂且将地上跪着的两个犯错的媳妇子扔下不管,先管平儿这里。
“还不快将人请进来。”
琥珀生的细巧瓜子脸面,眉目娟秀,笑起来还有一个小酒窝。
此时见了凤姐儿便见礼:“二奶奶。”
她虽不如鸳鸯那般得脸,到底也是贾母屋里一等大丫鬟,凤姐儿也客气得很,于是将刚才竖着的眉毛放平,做出和颜悦色的神色来。
荣国府的规矩:长辈屋里的大丫鬟,年轻主子都得尊重些,少不得唤一句姐姐。
于是凤姐儿笑道:“琥珀姐姐怎么来了?老太太可大好了?”
说着站起身来。
贾母既然打发了人来吩咐事情,凤姐儿自然要站起来听,她也是公侯小姐出身,便是往日骄傲些,这些体统规矩也是不会错的。
琥珀轻声道:“老太太方才说起,府里从前吃了饭便吃茶的规矩,于保养身子无益,以后用过饭,过一刻后再上茶。还请琏二奶奶叫他们从此后都改了吧。”
平儿听到这,心里就是一咯噔。
凤姐儿应了,又与琥珀寒暄了两句,表达了对贾母的关怀后,这才叫平儿送琥珀出去。
等平儿转回屋内,就发现凤姐儿的两根眉毛,果不其然气的完全竖起来了。
平儿战战兢兢低下头,不敢说话。平儿从来跟着王熙凤,眼里是只有她的,此时虽不敢明说,但未免觉得贾母偏这会子要改府里这吃饭喝茶没要紧的规矩,实在是不心疼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哪有功夫管这些琐事!
年前林姑老爷的书信寄来,只道身染重疾,于是琏二爷亲自送林姑娘回去。前几日有人从南边回来,说是林姑老爷已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