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2 / 2)

探春脸色一白。

赵姨娘继续絮絮叨叨:“你年纪小,许多事儿不知道。当年你林姑妈没出嫁时,可是管家的头一把好手,当时在老太太之下,你林姑妈才是家里说一不二的第一人,二太太都只能给她打下手。可见咱们府上是有未出阁的姑娘管家的先例。”

她又想起邢夫人跟前丫鬟透露给她的话,于是继续道:“你跟二姑娘都是庶出,但她是大房庶出,就比你强了。你难道就干等着天上的饼掉在你身上不成?若是能帮着老太太管家,传出去就是你养在老太太跟前的独一份庶女的体面,外头好人家的夫人诰命们打听起来,自然也愿意要这样出色的庶女,你的终身才有靠!”

赵姨娘急的上火:“难道你就等着二太太给你挑个人家卖了不成?她能有什么好的人家留给你!”

探春十分聪明,这些事情她都明白。

身为女儿家本来就可怜,做了庶女就是可怜中的可怜。所以她一向顺从王夫人,就是想叫嫡母容情,到时候给她一个好的终身。不要将她送去做填房又或者是个烂糟糟的人家。

王夫人一贯对她也还好,探春自然更是小心翼翼地奉承着她过活。

赵姨娘今日的话将她的心搅得乱七八糟。

王夫人居然宁愿推出一看就不得老祖宗青睐的的珠大嫂子,也不愿意叫她在老太太跟前露脸?

难道自己这些年对王夫人还不够恭敬吗?

她压住心底的苦涩,对赵姨娘难得也柔和了声音:“姨娘为我好,替我打听这些事,我都记得了。姨娘放心吧,这些日子,我还为宫里的宝玉做了好几双夏日的新鞋呢,想必太太看着我常日恭谨的份上……”

也不会在终身大事上为难我。

探春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赵姨娘打断。

只见赵姨娘眼睛险些瞪出来:“姑娘竟还要去服侍她!你就算把她服侍出个花来都没用!这事儿我想好了,回头我就跟老爷提一句,叫他去老太太跟前替你说话!”

赵姨娘要气死了:她跑来跟探春说这些,除了为了探春的前程考虑,更是为了探春以后疏远王氏,跟自己这个生母一条心。

探春才要气死了:“姨娘糊涂!父亲不惯俗务,后院的事儿都是太太做主。姨娘这会子瞒着太太做成此事,明面上是为女儿争,其实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说的急了忍不住落下泪来:“姨娘哪一回在太太跟前生事能讨了好?背后都是我替姨娘垫背。何苦来着,三番五次闹出事来,就是怕人忘了我是姨娘养的!况且姨娘也不是全然为了我,只怕还等我挣上管家权,好替环儿争好处呢!”

这话堵得赵姨娘没话说。

女儿是出生就给抱走的,儿子却是养在自己跟前。

她嘟囔了两句:“环哥儿好了难道不是你的好处。”

探春红着眼圈下了逐客令:“姨娘要是真心疼我,就别闹起来叫我为难!”

赵姨娘跺了跺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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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上。

迎春不明所以,看着探春拿着调羹的手都在抖,刚要问问她怎么了,就听见外面声音又响起来了:“老太太!奴才有冤屈啊!”

这一嗓子更加凄厉,吓得迎春缩了缩脖子。

只是这一嗓子出来,在座对赵姨娘比较熟悉的人就听了出来。

邢夫人甚至忍不住笑起来了。

哎呀,是赵姨娘要来闹事了吗?

还是旁边的王熙凤冒着风险掐了她大腿一把,才让邢夫人收起了飞扬的嘴角。

贾敏见女儿气度从容,遇乱不惊,也有些惊讶,果然人都需要磨练,这往宫里走了一趟,果然见进益。

她搁下手里的筷子:“鸳鸯,带她进来。”

赵姨娘从风雨里走进来,带着一股子湿气,裙摆和膝盖处还带着水渍。

王夫人忙起身敛容道:“老太太,是儿媳没有管教好姨娘,惊了老太太的兴致。”

贾政也忙起身告罪。

赵姨娘既然来了就是豁出去的。

昨晚她被探春怼的没有话说,一早就托病没有去王夫人跟前立规矩,然后闷闷不乐的在园子里掐花。

邢夫人房里一个二等丫鬟就是这时候又从天而降的。

赵姨娘本就是家生奴才,跟许多下人都沾亲带故的,这个叫小玲的二等丫鬟就是她兄弟媳妇认得干姐姐的小姑子的女儿。

虽然这关系非常远,但赵姨娘跟她很近。

常给她些银钱,叫她打听些闲事儿。可见赵姨娘虽然是个二房姨娘,但心怀全府,什么消息都想听一耳朵。

前两天,这个小玲还真的给她偷听了一件大事。

赵姨娘见了她,忍不住抱怨道:“人人都说我们三姑娘伶俐,还说什么是带刺的玫瑰花,又红又香又扎手。原来也不过是个面人!自己的前程都不敢去争,小玲,难为你跟我好,背着大太太将偷听了的话告诉我,可惜我不中用,管不了三姑娘。”

小玲做诧异状,劝了一会儿,然后又道:“姑娘家腼腆,不好意思出面也是有的。不过姨娘,姑娘们的前程再好也是个好人家,等三姑娘谈婚事时你再去闹也不迟,倒是爷们的前程,是在日夜读书的功夫上。如今宝二爷已经进了宫,教书的都是天下最有才的官儿,倒是环三爷怎么办呢。”

小玲推心置腹:“二太太不叫三姑娘出头,原就是有些没理,姨娘要不趁这会子去讨太太的示下,给环三爷请个好师傅进来念书?”

赵姨娘听风就是雨,果然就去了。

也果然被王夫人怼了回来,命她安分守己,又说:“环儿功课不成气候,在家学里的考试都是倒数。要是有朝一日拿个头名回来,不用你来说,我就做主从外面请博学鸿儒来。”

于是两日间,儿女的前程都被王夫人给别住了,赵姨娘忍无可忍,觉得自己无需再忍。

不过探春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一句。

就是那一句姨娘哪一回在太太跟前生事能讨了好。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

然而她的思路跟常人不同,探春是叫她不要生事,赵姨娘理解的却是,不要在太太跟前生事,免得被她欺压。

故而听闻今晚荣国府家宴,赵姨娘就来了。

当着刚从宫里回来的林姑娘,当着老太太,当着两位老爷,她非要王氏给她一个说法不成!

赵姨娘扑倒在贾敏跟前,身上是水,脸上是泪。

“老太太,奴婢也是家生子,老太太当年做主点了头叫奴婢服侍老爷的,如今奴婢求老太太给奴婢一条活路吧。”

贾敏蹙眉,开口道:“谁不给你活……”

还没说完,就听赵姨娘继续哭道:“奴婢卑微,怎么都是不要紧的。之前太太扣了奴婢身边两个丫头一吊钱的月钱,奴婢也不敢说话不敢声张的。倒是二奶奶还去奴婢窗前训斥了几句,骂我本来就是奴才,也配用两三个丫头。”

本来坐着准备看热闹的凤姐儿忽然被点了名,只觉天降横祸,不由嘴角微抽,看向邢夫人。

邢夫人又瞪新柳。

小玲正是新柳去安排的人。

新柳冤枉的很:现在邢夫人跟王熙凤婆媳和睦,她这个做丫鬟的是疯了才会去说二奶奶的不是。

凤姐儿也想明白了,不由无语。

鸳鸯心道:这就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了。方才鸳鸯看的清清楚楚,赵姨娘在外喧哗,邢夫人露出了笑容。

想来这是大房挑唆了她来?

可惜邢夫人和凤姐儿也料不到,赵姨娘冲进来第一个状告的居然是王熙凤吧。

猪队友不过如此。

凤姐儿连忙起身说道:“这是从去年公中的例,姨娘的丫鬟每月一吊钱改为五百钱,所以两个丫头就短了一吊钱,请老太太明示,至于赵姨娘说我骂她的话,我并没有说过,老太太我也不敢说呀。姨娘到底为府上添了一位少爷一位小姐,有两个人服侍是应该的。”

经过凤姐儿这话一说,赵姨娘脑回路又回来了。

对了哦,我是来替儿女讨好处的,至于琏二奶奶平时那点事,可以先放放。

贾敏自己就是嫡女,出嫁后是正妻,看小妾就不喜欢,何况是看赵姨娘这种调三窝四的小妾,让她进来哭诉也是下王氏的脸面,但并不会为了赵姨娘的话,就去怪责王熙凤。

于是对凤姐儿点了点头:“凤丫头,我知道你是守礼的,公中的规矩你也跟我报备过了。”

王熙凤松了一口气,这才敢坐下。

赵姨娘继续哭道:“老太太,奴婢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不敢争什么。但三姑娘和三爷可是老爷的亲骨肉,也是主子,还请老太太可怜可怜吧。”

王夫人脸色铁青。

赵姨娘这意思,就是自己这个嫡母不慈,虐待庶出儿女了!

“老太太,三姑娘打小就被太太抱走了,与我一贯是不亲近的,太太对她面上倒还过得去。可三爷,因出生的艰难,老爷做主叫我这个亲娘养着,太太就一直看不惯。宝玉四岁就读书认字了,可环儿足足拖到六岁。”

“直到现在,宝玉有了进宫伴读的尊贵,太太越发多嫌着环儿了,日常就叫他在自己跟前抄佛经,这样小的孩子,抄佛经岂不是移了性情?”

“今日我求太太请个先生来家里教环儿功课,日后也可科举出仕,光宗耀祖的,谁知太太不但不许,还痛骂环儿不争气,在家学里功课极差。”

“可是请老太太明鉴,环儿之所以功课不好,就是因为念着家学!”

“家学里头极乱,哪里是学习,听说爷们聚在一起,全都是玩乐的营生!”

赵姨娘眼角瞥见王夫人似乎要说话,连忙继续倒核桃车子一样往外蹦词儿:“况且家学里不单只有贾家子弟,还有亲戚呢,尤其是太太那个侄子薛蟠薛大爷,自己嫖/赌不说,还领着头在里面勾搭男学生,给几两银子,就把附读的学生包占下,当成粉头取乐。这些事现都有人证,奴婢也说得出人名!连宝玉,当日在学里也是一样的营生,还曾为了这些事打架!这样的家学,环儿怎么能出息,太太这不是害了环儿又是什么!”

贾敏原本只是面色淡淡地听着,直到最后这一串话,才骤然色变!

这样肮脏污秽的事情,赵姨娘居然就这么秃噜了出来,在座的还有好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呢!

果然黛玉面上已然露出厌恶惊疑之色。

当日宝玉去念书,原来竟是这样吗?

她心底止不住的失望起来。

原本每回看宝玉因不上进被舅舅打骂,黛玉还会觉得可怜替他委屈,不过是不爱读四书五经,不爱做文章,何苦这样打他。可如今听了这些不堪的事儿,黛玉甚至都觉得打轻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宫里的四皇子,皇上手里的拂尘抽中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挺直了腰背,不声不响的受着,薄薄的唇抿的紧紧地,倒像一支净直的修竹。

他跟宝玉不同,挨了打也不会落泪哭求。

黛玉想起老祖宗告诉他的话,四皇子年幼丧母,性成早慧。原来他跟自己一样,都是没了亲娘。

她思绪荡开一会儿,随即就被旁边老祖宗的怒声惊醒。

“放肆!”

贾敏这话一出,在座人纷纷起立垂首。

烂糟话已经说完了,也不能塞回赵姨娘肚子,贾敏便也不叫女孩们走了,索性直接开始训斥贾赦贾政二人。

“贾家族人虽多,但都靠着宁荣二府,如今家学里乱成这个样子,你们两个竟全然不知!真是无用!”

贾赦抢先开口:“母亲知道我从小就跟着父亲习武的,这家学里读书人的事儿都是二弟在管。”

而贾政满面羞愧,也是怒火中烧。

他只道家学里有些亲戚在,自然有些顽童闹出些事故,可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些下流事。

要不是宝玉现在不在跟前,他立马就要把他抓过来打一顿!

“母亲息怒!”贾政解释道:“家学之事虽说有我看着,但咱们府上其实插手的少,毕竟东府贾珍才是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

贾敏冷笑:“你倒推脱的干净。珍儿是晚辈,你是叔叔,你但凡说话,他岂能不听!”

“无非是你日常诸事不管,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要不就跟那起子清客相公空谈!”

“我叫你住在荣禧堂里,原是觉得你性情稳重,不似你大哥有些贪图享乐。谁知你竟然万事不管,以至于家学乌烟瘴气,荼毒子孙。你那媳妇更是连家都管不好,只知道与嫂子斗口,闹得我这老太太出来管家理事!既如此,我还要你们在跟前做什么,你们两房趁早将房子换过来吧!”

贾政惊呆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母亲这样疾言厉色的责备,不,也是听过的,但那个被责骂的对象是他大哥,是贾赦。

而贾赦也惊呆了。

惊呆之后,他一个健步上前,挤开了赵姨娘,占据了老太太跟前最有利的地位。

“母亲放心,儿子不似二弟一般只求潇洒自在,儿子若要接手府里,必然好生整顿家学,不叫贾家一族子弟继续呆在泥潭里。”

而凤姐儿非常机灵的推了一把邢夫人。

邢夫人在巨大的欢喜中反应过来,也连忙上前跟贾赦肩并肩:“儿媳妇愚钝,家中大事仍旧要仰赖老太太做主,但儿媳若进府管家,一定不多生事端叫老太太烦恼。”

看了看地上呆坐的赵姨娘,邢夫人挺胸抬头:“起码不会让房里人闹到老太太跟前,还污了姑娘们的耳朵。”

贾敏看着眼前脸色青白交加的贾政夫妻,和红光满面的贾赦夫妻。

从来的第一天,她就在等这一日。

终于,在她将管家权都拿到手后,赵姨娘这一闹,递上了最好的把柄。

王夫人在意的,她会一一亲手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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