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安人装作瞧不见那对母女,扭头问月奴:“三娘子,你下饷要进宫,东西可置办齐了?”
明三太太也停止给不长进的女儿使眼色,殷勤问:“有什么只管跟婶子说,我保证啊,给你置办的齐齐全全。”
月奴照例要去宫里探望太皇太后,因着重阳节正日子太皇太后要出息宫里的筵席,因而月奴都提亲进宫去见太皇太后去。她笑眯眯道:“东西都齐了,到时候春兰和秋兰跟着我去。其余的人留着看家。”
老安人点点头。
明三太太也觉得与有荣焉:“你若是一个人孤单,下回进宫呀,可以带着你二姐姐,你二姐姐性子敦厚,至少还能给你做个伴。”
月奴应了声。喜得明三太太眉开眼笑。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
宫中早就置办起来,太皇太后居住的慈宁宫的台阶下分列万菊,灿然眩眼,且点菊灯,略如元夕。月奴好奇看了一眼菊灯,就有下人过来给她解释:“三娘子瞧得可是菊灯?有竹篾扎的,有赤金铸就的,放在菊花里面,等夜晚的时候点起来,正好闪烁浮漂,花在灯里,灯在花下,两相辉映,格外的有趣。”
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乖巧,只不过简单一眼,就有这么一长串等着。可月奴还是忍不住打量了这位内侍一眼。
她虽然是太皇太后的曾外孙女,但是宫里什么贵人没有?要是站在他们的视角,太皇太后老迈,郡主又不得太后和皇后欢心,明月奴又不过是小官之女,等太皇太后去世后她连宫里都进不得。这样的出身背景,这位内侍还能耐心跟她解释这么多,可见要么是个做事谨慎的,要么是个宅心仁厚的。
这两点月奴都很欣赏,她因着问:“这位大人叫什么?”
那内侍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还是老老实实作答:“咱家不过一介阉奴,当不起三娘子这一声大人,您叫我‘小喜子’就是。”
月奴点点头:“喜中使,你在慈宁宫多久了?”
小喜子想了想才说:“有好多年了,五岁咱家就进宫了。”
月奴就与他闲聊,问些他在宫里的琐事,等到太皇太后那里时,她已经将小喜子的大致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太皇太后见月奴与小喜子详谈甚欢,知道她心里不拘束,就问:“三娘子,你在说些什么?”
月奴笑眯眯说:“没想到喜公公在您这里待了有二十年。”又夸奖,“您□□出来的人可真是不错,适才喜公公说起那些外头摆设都头头是道。”
喜公公有些意外,没想到三娘子会在主子跟前说他好话,他自然口称不敢,可太皇太后大悦,赏了他一份重阳糕。
宫里头吃食没什么稀罕的,难得的是这份尊荣,因此喜公公高高兴兴领了赏。
月奴见太皇太后神情放松,就凑到她跟前帮她布置些节日装备。没多久母亲怀宁郡主也进了宫,郡主见她发髻边簪一朵大菊花,先乐呵起来:“小小个人儿,倒自己先过上节了。”
太皇太后听了自己心上先不好了:“好好一个小娘子,倒要自己张罗这些事体,娘不在身边,爹又靠不上,可不得自己先张罗!”
见太皇太后要落泪,怀宁郡主和明月奴忙上前东一句西一句的岔开话题。月奴故意问;“娘,学堂里的先生说‘世人以辟邪翁、延寿客浮于酒饮之’,这辟邪翁、延寿客是甚?”
怀宁郡主就笑着解释:“茱萸名辟邪翁,菊花为延寿客,此两物服之,以消重阳之厄。”
两个人插科打诨了好一会,才将太皇太后哄得开心起来。下人又进献上来重阳节要食用的片糕、菊花酒,太皇太后忙张罗让月奴吃。
月奴不认生,开心拿起一片重阳片糕,连赞好吃。太皇太后如今年岁高了,就喜欢孩子绕膝,因而笑着说:“‘京里有习俗重九日天欲明时,以片糕搭小儿头上乳保祝祷云,百事皆高。’明儿个天亮时月奴要在头上搭片糕,寓意步步皆高”(引号内的话是引用哈,不是原创)
没想到说着说着又伤感了:“可叹月奴身边没个长辈,这事情还要自己做。”
看她老人家眼泪要落下来,月奴忙打岔:“有好几位老成的嬷嬷呢,她们帮我做。”
自打母亲和父亲和离以后,太皇太后感念月奴一人身在明家,隔三差五就要感伤那么几回,月奴早已习惯用各种法子帮她老人家开解了,当下就笑着提议:“我在外头瞧着别人做狮蛮糕怪好吃的,不如我们自己做?”
怀宁郡主自然是拍手称是,叫御膳房送过来些做糕的工具。太皇太后忙说:“倒不用御膳房,用我慈宁宫小厨房里的厨子就是。”
怀宁郡主听了就有几份伤感,太皇太后如今年岁大了,在宫里的势力也没有从前那么大,少不得要让着太后和皇后,便是这等小事情也自觉的不去御膳房。
她心里感伤,面上却还要跟女儿一起凑趣。
小厨房里的人不敢怠慢,找来做糕的粉面,又摆上干净的榆木案板,再取些各色干果。旁边还毕恭毕敬立两个御厨做指导。
于是祖孙三个就在御厨的指导下各以粉面蒸糕遗送,上插剪彩小旗,掺饤石榴子、栗子黄、银杏、松子肉之类的果实。
等重阳糕做成,又拿来专用的模具,用粉作成狮子蛮王之状,置于适才做好的糕点上,狮蛮糕便成了。
太皇太后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动手做糕点,她老人家玩的兴致勃勃,过一会索性散了御厨,要自己动手再做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