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拒了为清河王改诗后,皇帝待季昭便有些淡淡的。他虽当场赞了她几句,后面也偶尔来寻她说话,但却一次不曾留宿过。
季昭明白自己在何处惹恼了皇帝:若真是陷在情爱中的女子,纵然再记着本分,在爱人面前总忍不住骄矜几分,稍稍逾矩些。然而她太守着本分,反而让皇帝心生着恼。不过在她看来对方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下意识觉得不爽。不爽之余又惦记着她从前一点儿好处,所以还等着她去讨好解释。
宫人们见她有失宠的征兆,纷纷劝她扶持姐妹来分宠。季昭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莫说皇帝现下对着她只是赌气,若真的献美人坐实了自己不在意他,这赌气可就真成了失宠了。再者说,对方现下正宝贝着棠梨宫那一位,纵是举荐了上去,最多宠个几天也必然抛到脑后。还不如韬光养晦,暂避锋芒。
因此这段日子于她,倒是入宫以来难得的清闲。
晨起去给皇后请安,之后去太后宫中抄经或者抚筝,消磨大半个上午。中午回清宁阁用膳,兴致来时自己下厨,然后歇午。下午找陵容或陆璐作陪都是好的。
陵容的确于曲乐之上颇有天分,不过与她学了数月,便已登堂入室。二人偶尔筝笛相合,偶尔以筝伴歌,陶陶醉人,自在快乐。陆璐同样展现出长处:她极善画,而且是泼墨而就的写意画法,在精雕细琢的工笔上就稍逊一筹。偶尔她画毕请季昭于上赋诗,季昭也是欣然允诺。
晚膳前二人分别告辞,季昭多是独食。皇帝偶尔过来陪伴,二人只讲些诗词,却很少叙寒温。膳后季昭照以前一样奉了亲手做的点心上来,只是再也不撒娇卖痴,皇帝也只是默默地吃。
太后那里最近待她倒是越发亲热。太后仿佛并不知道她与皇帝的事,只是微笑说:“哀家看你才入宫,就已经晋了两级,位分升的太快,怕不是好事。如今你懂得将皇帝往别人那里劝,果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季昭只是口称不敢。
那头的甄嬛却有着自己的心事。她到了与皇帝约好的时辰,见外头大雨倾盆,不顾宫女劝阻,咬咬牙还是出了门。孰料对方临时被太后唤去,未曾赴约。甄嬛失望不已。只暗暗告诫自己压了那些念头,再不要多想。她为后妃,对方是王爷,怎可有不伦之情?可到底意难平。
皇帝回过太后仍是冒雨赴约,不料甄嬛已离去,皇帝反而在失望之下染了风寒。
太后自然点嫔妃去侍疾。
季昭侍疾的时辰不算太好,是在后半夜。她不曾擦什么脂粉,也没有带香袋,只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素着一张俏丽柔雅的脸儿便来了。着水绿色百褶裙,发上不过一根檀木簪子。
华妃刚刚侍了前半夜的疾。她眼眶下已有乌青,却仍是满面忧虑之情。见到季昭本想嘲讽一句“狐媚子”,偏偏看见她衣着清淡,心道这人待皇帝还算真心,没有趁机勾引,只是“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季昭待她走远了才起身入内。
皇帝睡得不大安稳。季昭极细心地拿温帕子给他一遍遍擦脸降温。见皇帝眉头皱的紧,撂下帕子,去给他揉太阳穴。皇帝却突然睁开眼睛:
“季卿?”
生分了的这些日子里,皇帝倒没改了对她的称呼,只是语气稍淡些。可是今夜听来,幽幽之中仍有感情溢出。
“皇上再睡会儿,多睡会儿病就养好了。”季昭柔声道,手上动作不停,“可是嫔妾弄醒了陛下?”
皇帝虚弱地一笑:“不怪你。”太阳穴攸关生死,他纵然睡着对那里也是警醒的。
季昭当然明白是自己按了他太阳穴的缘故,却只做不知。她还没心疼这男人到舍不得弄醒他的地步。自己侍疾,他看不见又有什么用?
“季卿还是这样素净。”皇帝温和地笑,夹杂几声咳嗽。
季昭去捂他的嘴:“皇上别说话了,快睡吧。嫔妾陪着您呢。”
皇帝闭上眼睛,出了口气:“朕想听你唱那日的歌谣。”
“您又心情不好了。”季昭微微的笑,“不唱,不应景。”
“谁给你胆子违背圣旨的,恩?”皇帝声调平缓,但并不严厉。
“您会罚我么?”季昭俯下身抱住他的头,“其实这几日,嫔妾很欢喜。陛下在与嫔妾赌气,这说明陛下心里有着嫔妾。”
皇帝把手指伸进她发间,缓缓抚摸着不语。
季昭依偎着他,微微一笑,知道皇帝已经不生气了,便道:
“嫔妾另选一首应景的唱来。”
皇帝微微闭了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