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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2 / 2)

一首很短的送别曲,轻快又美好。

他为她弹了很多年琴,这是最后一曲。

失了杂忧挣扎,也算无遗憾。

琴声和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交杂,李蓉静静站在门口,直到琴声停了,她才转过头去,看见那已经彻底燃起来的未央宫。

她看了很久,裴文宣就静静等着。

等了许久后,李蓉回过神来,她提步往前,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道:“走吧。”

两人走了没几步,就看苏容华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一进院中,见已经烧起来的未央宫,他愣了愣,慌忙上前,裴文宣一把拦住苏容华,急道:“苏兄!里面危险!”

“容卿是不是在里面?”苏容华满脸惊慌,“是不是?”

“苏容卿在里面?”

上官雅追进来,听到苏容华的话,赶紧询问,李蓉点了点头,只道:“人已经没了,进去也就是送死,走吧。”

说着,李蓉便往外走去,苏容华听着李蓉的话,愣愣看着大火,骤然跪在了地上。

寝宫之内,李明被大夫环绕,在众人慌乱的之中,他慢慢闭上眼睛。

李川站在床榻前,听御医颤抖着哭喊出那一句:“殿下,陛下……驾崩了!”

他没说话,他静静看着,好久,他哑着声,遣退众人。

众人出去,合上大门,独留着荀川,站在李川身后。

他一步一步往前,跪在龙榻前,握住李明苍老的手,轻轻抵在额间。

他听清李明最后一句话了。

他说,对不起。

李明驾崩的消息很快传来,李蓉听了,也就只是点了点头。

而后她便转身,漫无目的往前走。

裴文宣就走在她身侧,随着她一起往前。

他们两一直没说话。

已经彻底静下来的皇宫,宫人陆续出来打扫积雪,他们两走在一起,肩并着肩,衣袖摩擦。

走着走着,也不知是谁先伸出手,在衣袖之下,悄无声息拉上对方。

那从手间传来的力量,无形给予着双方支撑。

李蓉听着踏雪之声,她突然觉得,这条路她能好好走下去。

走得很远,很好,很长。

李明驾崩之后,李川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关了很久,李蓉知他伤悲,更知这其实就是李川的表态。

他说过会将天下给她,如今就是在给她铺路。

李蓉也就没有推辞,她一手接管了朝堂上大大小小所有事,临时组织了一个小朝廷,先让苏容华、蔺飞白和秦临三面夹击平了萧肃的叛乱,之后就让秦临直接转向王氏和顾氏的地盘,直接夷平两族,把两族的钱抄了出来,充入国库。

等苏容华、秦临、蔺飞白领兵回来,李蓉镇住华京,才开始着手准备李川登基大典之事,她把裴文宣叫过来,才说完登基之事,就听裴文宣迟疑着道:“苏容卿今日下葬。”

李蓉愣了愣,裴文宣走到她身后,给她取了披风:“毕竟是多年故人,去送送吧。”

李蓉身子不方便上山,和只和裴文宣去了苏家,给苏容卿上了柱香。

苏容卿没有尸首,在宫里烧成了灰,苏容华便给他以衣冠下葬。

李蓉过来,苏容华亲自领着李蓉和裴文宣参观苏府,一面走,一面给两人讲着苏容卿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我不听话,父亲看在眼里,知道我养废了,就对容卿严加管教。他每日清晨,都要在祠堂前背一遍家训。每日都要听父亲强调一遍,他是少家主,当以苏氏兴衰,为人生最重要之事。”

苏容华领着李蓉和裴文宣走过小桥,来到祠堂。

祠堂前烛影绰绰,苏家牌位陈列在上方。

最新的那个,便是苏容卿。

苏容华停在祠堂面前,他看着祠堂,好久后,低哑出声:“是我害了他。”

若他年少不逃避,能抗争到底,苏闵之就不会这样苛责于苏容卿。

若他能多教导一下弟弟,苏容卿便不至于走此绝路。

他站在祠堂前,好久后,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便领着两人往前,颇感抱歉道:“抱歉,一时伤怀。”

“无妨,”裴文宣拍了拍苏容华的肩,“毕竟是家里人,再如何,也是家人。”

苏容华没有说话,李蓉站在苏容卿的牌位前,好久后,她看着苏容卿的牌位,平静道:“苏容卿虽然有错,苏氏却也将功抵罪,算作功臣。如今苏相身体有恙,不知苏大公子,日后如何打算?”

苏容华听得这话,沉默很久,他跪下身去,恭敬道:“我父年迈,欲告老还乡,微臣愿替父亲请辞,改日携苏氏全族,离开华京,回归江南。”

李蓉低着头,好久后,她应了一声:“回去吧,回去也好。”

说完,李蓉转过身,看向外面飘洒的漫天白花,唤了一声裴文宣:“走吧。”

苏氏离开华京以后,便是李川的登基大典。

在登基大典第二日,裴文宣便带着聘礼进宫,给李蓉下聘。

李川正坐着喝茶,慢悠悠道:“有事儿找我姐,我正在做大事儿呢,别耽搁我。”

“这事儿必须找您。”裴文宣跪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礼单,“微臣是来向长公主下聘的,还请陛下应允。”

话音刚落,李川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于是新朝开始不过两个月,就迎来了最大的一桩喜事,那位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殿下,又成亲了。

新郎还是上次那个。

这次平乐殿下身份更高,而迎娶之人,也已是这大夏最年轻的丞相。

于是两人的婚礼,比起第一次,更为隆重。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举国瞩目。

这一次,裴文宣亲自到了宫门前迎接李蓉,他看着宫门缓缓大开,李蓉身着喜服,手持金色团扇,遮住半张脸,跪坐在金雕玉砌的御撵之上。

轻纱飞舞时,隐约见到她的面容,她一双眼带着笑,隔着人群,静静注视他。

裴文宣忍不住笑起来,抬手行礼,高扬出声:“臣,裴氏文宣,恭迎凤驾!”

植梧桐于树,终得凤驾而归。

李蓉遥遥看着裴文宣,隔了两辈子,她终于看见裴文宣,像一个真正的新郎,怀揣着喜悦和热忱,来迎接她。

而她也终于像个普通的女子,怀揣以对婚姻的期许,和隐约的不安,坐在轿撵之上,嫁给了那个人。

裴文宣按着礼仪领着她回去,她从宫里来到公主府,然后持着扇子,坐在公主府的床上,等着裴文宣的到来。

她等了好久,外面吵吵嚷嚷,而后就听“砰”的一声响,好似就是门开了。

李蓉抬眼看过去,就见裴文宣站在前面,后面跟了探头探脑的一大批人。

上一世成婚没这阵仗,一时倒把李蓉看愣了,裴文宣也是有些无奈,解释道:“他们都要来,我就带着来了。”

“殿下,”上官雅从裴文宣身后探出头来,高兴道,“您介意吗?”

李蓉得话,抿唇笑了起来,上官雅抬手一击掌,高兴道:“那就是不介意了。新郎官,快,进去。”

上官雅说着,就推着裴文宣进去,李蓉看着一行人跟在裴文宣后面,上官雅、荀川、李川、蔺飞白、秦临……

一干人等,该来的都来了,聚在屋中,吵嚷着让裴文宣却扇亲新娘子。

李蓉从未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在众人哄笑之中,脸就有些热起来。

裴文宣本和秦临蔺飞白推攮着,低低叫着:“别挤,你们别急啊……”

一回头就看见李蓉手持着扇子挡在脸上,低垂着眉眼,一双眼像是汪了秋水,他一时不由得愣了。

他声音戛然而止,周边也就禁声了,片刻后,裴文宣听着耳边响起了一个青年悠悠询问之声:“裴文宣,殿下美不美呀?”

裴文宣根本没法思考,下意识就点头:“美。”

霎时间满堂哄笑开来,裴文宣骤然反应过来,回头推了一眼飞白,似是有些恼了:“你无不无聊!”

蔺飞白笑着给他推了一把,旁边李川催促:“快快快,作诗,我姐拿这扇子多久了,手不酸啊?”

裴文宣听到这话,回过头来,他静静看着李蓉,李蓉抬眼看他,旁人将纸笔交到他手里,裴文宣握着笔,好久后,才落下笔来。

裴文宣写得很快,李川第一个凑过去看,结果一看内容,脸色就变了。他憋了又憋,忍无可忍,终于出声:“大好的成亲日子你写这玩意儿,你脑子坏了吧?”

说着,李川抓了纸笔:“赶紧,重写。”

看见李川的反应,李蓉便有些好奇了,她轻声道:“念念。”

“姐……”

李川还想再劝,裴文宣却已经拿起诗词,低声念起来。

“还记少年春梦里,转眼便白头。

对镜独数华发生,寝冷意难休。

捧酒回想半生事,指南北,问诸侯,顶天立地,壮志已酬。

唯有佳人不复留,

思悠悠,恨悠悠(注1),

若得来生见,海入河江,山崩成丘,”

裴文宣念着,抬起头来,盯着李蓉:“生死不休。”

听到这话,众人面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谁都没听过成亲之日写这种诗词的,正想劝裴文宣再改改,结果就听李蓉轻轻一笑,挪开了脸上扇子,露出那张精心描绘后美得有些惊心动魄的面容。

“好。”

她轻轻应答。

海入江河,山崩成丘,生死不休。

裴文宣听明白她的回应,低头轻笑起来,上官雅见得这样的场景,忍不住高喊起来:“亲一个!来,亲一个!”

裴文宣被众人推攮着上前去,他服了这些看热闹的,只能道:“行了行了,亲亲亲。”

说着,他便弯下腰,朝着李蓉凑过去。

明明是已经连孩子都有的人,但是在裴文宣靠近李蓉时,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觉得心跳有些快起来。

裴文宣渐渐靠近,李蓉不敢看他,便垂了眼眸,裴文宣的吻落在她面颊上,像是着了火似的,只是轻轻一碰,便迅速闪开。

裴文宣似觉羞恼,亲完就回头,抬手去推人:“行了行了,亲完了,赶紧走吧!”

“新郎急着要洞房花烛夜了!”

蔺飞白调笑着裴文宣,裴文宣被众人笑红了脸,骂着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

等他关上大门,背过身来,就看李蓉笑意盈盈坐在床头看着他。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当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忐忑走到床边,有些拘谨坐下,和李蓉隔着床,各自坐在一边。

裴文宣缓了缓,终于才鼓足勇气,他往中间挪了挪,靠近李蓉,李蓉见他过来,扭过脸去,看向窗外,故作镇定道:“还不休息吗?”

裴文宣没说话,他像一个青涩无比的少年,手心里都是汗。

“殿下,”他轻声唤她,“你……要不要……和我去北燕塔?”

李蓉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她抬起头,看向裴文宣,裴文宣有些紧张,好像怕她询问去了做什么。

然而她笑起来,只道:“你带我去哪儿,我都愿意去的。”

听到这话,裴文宣笑起来,他赶忙起身,去找了披风,给李蓉披上之后,便拖着李蓉一起跑了出去。

两人夜里折回皇宫,裴文宣领着她上了北燕塔的塔顶。

他们都还穿着喜服,尽量躲着人,等上了塔顶,李蓉出了些细汗,裴文宣忙替她擦着汗问她:“累了吗?”

“倒也还好。”

李蓉扶着腰,抬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就感觉,它有些重了。”

裴文宣听到这话,一时紧张起来:“我不该……”

“但我们今日成婚,”李蓉截断他,“这日子不一样,当正式些。你带我来,是想做什么?”

李蓉说着,转过头去。

站在北雁塔塔顶,俯瞰着整个华京。

华京今夜并未宵禁,满城灯火,裴文宣取了一只小烟花,抬手道:“您等等。”

说完之后,裴文宣抬手将烟花扔出去,就听“咻”一声响,烟花升上天空,爆出一个小火苗。

李蓉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大半夜带我上北燕塔,就是为了看这么小个……”

话没说完,李蓉一时顿住了,她看见原本灯火明亮的华京,在一瞬之间,仿佛是收到了什么信号,所有灯火全都熄灭,变成了一片黑暗。

在这黑暗之中,星光变得格外璀璨,而后就看一盏一盏灯亮起来,在整个华京,仿佛是燃烧的火,拼成了一个“蓉”字。

夜风吹拂着李蓉鬓角的碎发,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随后就听远处烟花骤然炸响,大朵大朵烟花升上半空,将整个夜晚炸得绚如白昼。

她仰头看着那些烟花,听着身边人轻声开口:“我说过,我会回来娶你。”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满城烟花。”

“让你费心了。我本也是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裴文宣转过头,看向她,他目光落着星光,“这是,裴文宣送给他的妻子李蓉的。”

“等未来,他还想送给她的殿下——”

裴文宣看着她,说得异常认真:“太平盛世,千里江山。”

话音刚落,最盛大的一朵烟花炸开在夜空。

等那朵烟花炸完之后,上官雅转过头,看向城门口的荀川。

荀川身后站着秦临和蔺飞白,他们三个人都牵着马,准备离开。

这几人本来早该离开华京,只是为了等着李蓉的婚礼,一直留到现在。如今喝完了喜酒,也该走了。

上官雅看了一眼三个人,目光最后落在荀川身上:“你们回来都没多久,又要走,在华京呆着不好吗?”

“华京不属于我。”荀川看着上官雅,面上带笑,“走的路多了,就不愿意待在一方城池打转。”

“不过,”荀川想了想,又笑起来,“以后每年我都会进京叙职,到时候,我再找你和殿下喝酒。”

“行吧,”上官雅点头,带了几分遗憾,“早点成婚,多带一个人回来。”

荀川抿唇轻笑,只道:“还说我?你也是。”

说着,荀川扫了一眼蔺飞白和上官雅,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知道:“不过我尽量吧。那……”荀川抬眼,看向众人,“就此拜别?”

“等一下,殿下让送你个东西。”上官雅说着,想起什么来,从袖中取出一份任命牒文,“殿下打算将你册封为镇北将军,让我将将任命牒文给你。”

说着,她将牒文交给荀川,特意嘱咐:“看看吧。”

荀川有些茫然,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她打开牒文,终于看见三个字,秦真真。

她一时愣住,秦临看见那三个名字,眼里也带了几分动容。

“替舍妹,”秦临声音沙哑,“谢过长公主殿下。”

“走吧。”

上官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殿下说了,以后,你就是你,为自己活着。”

荀川……

不,拿回了独属于自己名字的秦真真,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北燕塔。

北燕塔上,身着喜服的两个人,在夜风之中,静静拥抱在一起。

“真真,谢过殿下。”

秦真真沙哑开口,行了一礼后,也不再多说,干脆说了句:“就此拜别。”

便翻身上马,同秦临一起,驾马离开华京。

等秦真真秦临走后,上官雅看向一旁等着的蔺飞白,有些哭笑不得:“他们走就算了,你走什么?你走了,咱们婚事怎么办?”

蔺飞白没有说话,他低头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副叶子牌。

上官也愣了愣,蔺飞白将叶子牌交到上官雅手中。

“我不想娶个心里有其他人的女人。”蔺飞白抬眼看她,“反正,咱们其实也就是萍水相逢,我比不上苏容华,我看得出来,他能为你死,我可能不能。”

上官雅听到这个,低头笑了笑:“你计较这个做什么,反正他……和我也不可能了。”

苏氏谋逆在前,苏容华不可能敢和作为上官家执掌者的她联姻。

蔺飞白笑起来:“别这么想,他走的时候我去找过他,他和我说了,他如今得承担起自己大公子的责任,等他安置好苏家,培养好下一任继承人,说不定就回来入赘了呢?”

上官雅愣了愣,蔺飞白注视着她:“上官雅,你努力这么久,就别将就了。我也有我更好的人生,西南的姑娘,又漂亮、又热情、身材又好,喜欢我的人,多得不得了,你别惦记了。”

“谁惦记你啊?”上官雅哭笑不得,“你可真不要脸。”

蔺飞白笑起来,两人沉默许久,蔺飞白终于开口:“再会。”

“保重。”

说完,蔺飞白翻身上马,也往远方而去。

一夜折腾之后,等到卯时,一切又恢复如常。

宫灯逐一点起,大臣们云集在宫门前,陆续步入广场。

李蓉站在最前方,与她并列的是还担任左相得上官旭,其次便是裴文宣,上官雅、崔玉郎、裴礼明等人一路往下。

春初还带着些许寒意,清晨比冬日亮得早了许多,在天空隐约有了亮色时,就听太监场合之声:“跪!”

所有人分开两边,屈膝跪下,李蓉身子不便,便只是轻轻低头。

按着过去的礼制,在这声“跪”后,皇帝的轿撵便会入内,然后皇帝会踏过御道,步入大殿,踏上玉砌铺金的高台,最后坐在高座之上。

然而跪着等了很久之后,都没听到声音,有人好奇抬头,才看见远远有几个太监,抬着一张雕刻着凤凰的金椅小跑着过来。

原本该坐着皇帝的椅子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道圣旨放在上面。

众人面面相觑,连李蓉都忍不住抬头,看见这种景象,皱起眉头。

太监端着椅子一路跑入大殿,将椅子放到高台上方,金座旁侧。

而后便由福来取了金座上的圣旨和一封信走下来,福来将信交给李蓉,又将圣旨展开,高念出声:“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李蓉没听清福来的声音,她看着上面李川的字迹。

“阿姐,见信如晤。”

“见到信的时候,我应当已经出京了。不必担心我的去处,我跟随了一位熟人,想必会照顾好我。一生困于宫廷,是我最大的苦难,所幸得阿姐相救,阿姐说自己想要权势,其实我明白,阿姐心中不仅仅想要权势,也是希望我能遵循本心,过得更好。”

“李川生于宫廷,承君王之学,却无君王之心,手中有剑,却无挥剑之勇。生来十八载,未有一日为自己而活,不知为何而生,亦不知死有何惧,心中所系,唯有北方未平。愿远行北方,绘制北方疆域地图,描人文风情,若有一日,李川能回,便是我大夏,北伐复仇之时。”

“今日将江山交予阿姐,愿阿姐为执剑者,掌天下事,不负江山,不负百姓,不负愚弟,李川。”

李蓉看着信,觉得喉头哽咽,她抬起头来,在人群之中,看向一直注视着他的裴文宣,听着福来的声音。

“朕闭关于上清观,再不问世事,特封平乐公主李蓉为监国长公主,代为摄政,视入君王。擢驸马裴文宣为左相,上官雅为门下省纳言,崔玉郎为礼部尚书,共辅长公主以治天下。朕闭关之日,往众位爱卿勤政克己,切勿怠慢,钦此。”

此令出后,所有人都沉默着,谁都不敢接旨。

福来合上圣旨,走到李蓉面前,恭敬奉上圣旨:“请殿下接旨上坐。”

李蓉看着圣旨,许久后,她接过圣旨,走上御道,一步一步踏上高台,最后坐在凤凰金座之上。

晨光一寸一寸洒满山河,李蓉就听太监高唱了一声:“入殿——”

而后群臣百官鱼贯而入,她看见裴文宣,看见上官雅,看见崔玉郎,她仰起头,似乎能见华京之外,大道之上,驾马向着北方远去得秦真真和秦临,向着西南疾奔的蔺飞白,还有领着侍从,抱着行囊,坐在百姓牛车之上,闭上眼睛,第一次闻见这么干净的青草香的李川。

李蓉看着百官入殿而跪,听着百官高呼万岁之声,她站起身来,双手展开,说出了她成为这大夏执掌者以来第一句话。

“众卿平身。”

随着这只句话出口,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启向前。

它或许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它还有诸多令人诟病的弊端。

可是,它像是一个开关,有人用鲜血和一生,奋力按下了这历史按钮。

为命运,为自由,为尊严,为生而为人所当拥有的一切,滚滚往前。

【全文完 】

--------下面算个大圆满番外,不作为结局,晋江不准删除字数,我也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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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兴二十年冬,奸妃萧氏联合世家作乱,谋害帝王于宫中,史称康兴宫乱。

长公主平乐携驸马等人平定叛乱,辅太子李川登基,改年号德旭。

传位这位新君并无治国之才,喜好玩乐,先帝知儿甚深,临去之前,特赐平乐公主为监国长公主,辅助监国。原吏部尚书裴文宣,擢为右相。

登基当日,群臣入殿,恭候着皇帝出席,然而等候许久,也只等来了一道圣旨。

帝君心不在朝政,登基当日,便宣布由于上清观修仙问道,以求早日飞升。朝政事务,转交由长公主处理。

至此之后,朝政由长公主一手接管。

德旭元年冬,李蓉生下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个公主,李川极为喜爱,下诏特赐姓李,取名李曦。

李曦满月那日,裴文宣给她办了酒,热热闹闹亮了个相后,夜里他抱着李曦,同躺在榻上的李蓉聊着天。

“秦临给了战报,说北方又打起来了,还好抄了王家、顾家顶一阵子,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得想个法子。”

裴文宣一面说,一面拍着孩子,李蓉见到了喂奶的时间,把折子放下来,将孩子拥进怀里,拍着孩子,声音很轻:“你又想改制了?那想好怎么改了吗?”

裴文宣沉吟片刻,思索着道:“得想办法让他们交税。科举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时,不收税,不收地,他们总有钱,有钱就有更多的土地,有更多的土地就有更多的兵马、钱、权,终归不是办法。”

“我倒是有个法子,想了许久了。”

裴文宣看着李曦咕噜咕噜喝着奶,也忍不住有些渴,他取了茶水,喝着茶冷静着自己:“什么法子?”

“嫡子承袭爵位,但财产嫡庶可以均分,只要庶子提出分家,分家之后,依法上税。”

话音刚落,裴文宣一口水就呛到了气管里。

他急促咳嗽着,但一面咳嗽,一面就明白了李蓉的意思。

世家的根本在于土地财产,土地财产常年一来,一直是嫡长子继承制,除了苏容华这种放弃了继承权的情况,一般都是由嫡长子继承所有财产,而家族中其他人都依附于财产继承者。

这直接导致了世家财产的长期保全,一代比一代更为强盛。

然而庶子均分财产,分割出来的财产依法上税,那就是在无形切割削弱世家。原来百亩土地不上税,四个兄弟均分后,就剩下二十五亩不上税。几代下来,世家权力,便可从财产根本上削弱。

庶子在家族之中,地位虽低,但人毕竟是人,相处久了,也有感情,地位虽低,但多少还是会一些权力。就像裴家,裴礼明虽是庶子,但还是在家族帮衬下成为了刑部尚书。一旦给了他们一条法律可依,有能力的庶子,必定会想尽办法执行。

过往打压世家,矛盾多在皇族和世家之间,而这个法子,就将矛盾放在嫡庶之间。他们与其推翻李蓉,和李蓉争执,不如和自家庶子内斗。

但不管斗与不斗,终究是世家自己内部的事儿。

这一条,配合着科举制等法子,世家三代之内,怕就再无今日光景。

裴文宣想明白,缓过来,不由得道:“你怎么想到这种法子的?”

“你以前常同我说,权势之后,就是人心,”李蓉说着,见李曦喝完奶,她轻拍着李曦的背,低声道,“苏容卿走时,和我说世家的最大弱点,在于嫡庶。他是再正统不过的世家子出身,他所说,自然有他的道理。站在这些人的角度多想想,也就想明白了。”

“这话是我告诉你的,”裴文宣笑起来,“我自己竟没想到。”

“你是个好人,又是嫡长子,”李蓉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想不明白这些也正常。我以前也想不明白别人,打从……”

李蓉顿了顿,裴文宣便明白过来。

上一世的生死是她的坎,她崩溃后又站起来,那就是她的新生。

裴文宣抬手握住李蓉,低声道:“我明白。”

李蓉低头一笑:“打从和川儿吵那事儿之后,我便也就能多从别人角度想想了。你若觉得这事儿可行,那就这么决定吧。”

裴文宣自然是没意见的,于是隔日,为庆贺李曦的出生,李蓉颁下了一道“平恩令。”

平恩令出来,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一条法令的意图。朝堂之上,大家争得厉害,裴文宣是此令推行者,常常亲自出面,与其他大臣争得不可开交。

李蓉带着孩子上朝,坐在帘后听他们争执。

有时他们争执声大了,就会吓到李曦,李曦哇哇大哭,裴文宣听到孩子大哭,一时就顾不得和他们吵什么,转头就走,直接走到帘后,帮着李蓉将孩子抱起来。

孩子也奇怪,李蓉是哄不好的,裴文宣一抱,便不再哭了。

裴文宣无奈,只能抱着孩子走出来,一面拍着李曦的背,一面继续和同他争执的大臣继续:“你方才所言简直荒谬至极,此乃造福世家之幸事,世家当感恩戴德才是,若你不信,不妨让众人表个态,看看世家子弟是愿,还是不愿。”

裴文宣话语虽然严厉,但语调柔软了许多,似乎就怕惊了李曦。大臣听他软和下来的声音,一时也吵不下去。

如此几个回合,大家也不想在朝堂上吵下去。

毕竟,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平恩令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阳谋,李蓉抓住的是世家七寸,根本抗拒不了。

过往打压世家的政令,推行都是寒族和世家的人在吵。可如今这条政令,竟然是世家自己吵起来。

从中央到地方,嫡庶之间各显神通,平恩令下达不到五年,大大小小宗族在全国各地零散分家成风,国库也充盈起来。

在此之后,李蓉再逐步限制推举制,提拔寒门,力推科举制。

南治水患,北抗外敌。

一步一步,为大夏拔毒疗伤。

这些年,外界都当李川在上清观修仙,但李蓉和裴文宣却明白,李川是去了北方,他们最后一次联系,也是他听说李曦出生,他从北方特意赶回来,下旨赐姓。后来就只有秦真真一封书信,说李川入北地腹地,她过去保护,就再没了消息。

打那儿以后,李蓉常常一个人坐在李川的宫殿里,坐上很久之后才离开。

德旭四年,李蓉又添了个男孩,名为裴清运。

德旭七年,李蓉突然收到秦真真回到华京的消息。

她听见消息那一瞬,从高座上狂奔而出,一路跑到宫门前,就看见宫门前,一对青年男女站在那里。

青年看上去二十四五的模样,面上带了些胡茬,看上去风尘仆仆,但笑容肆意张扬。

他旁边的姑娘黑衣佩剑,好似无声的守护者,静静站在他身边。

李蓉不敢上前,好久后,听青年开口,温和叫了一声:“阿姐。”

四年时光,李川绘制了整个北方疆域地图,摸清了北方部落地点与关系,还从北方带回了新的种子和香料。

除此之外,他还带回了一个孩子,名为李寻。

他和秦真真在华京没有待太久,留了北方的地图后,两人就带着李寻离开。临走之前,李蓉和李川谈了一夜,希望将李寻留下,李川却只笑了一句:“阿姐,我不留在华京,是怕我们起争执。把寻儿留在华京,阿姐与寻儿,就不起争执吗?”

李蓉一时顿住,李川叹了口气:“而且,我不适合这里,寻儿也不适合,罢了吧。”

拿到北境地图后,不久,上官旭告老还乡,裴文宣成为左相,上官雅擢为右相。

作为大夏第一位女丞相,上官雅上任第一日,便上书北伐。

此时大夏修生养息多年,军强国盛,上官雅提出之后,朝堂上下,无一反对。

李蓉决定领着上官雅亲征北方。

她做下决定当晚,裴文宣在她门口走了好久,李蓉见有人在门口走来走去,她“哐”的一下打开门,裴文宣吓了一跳,李蓉盯着他:“有话就说。”

“我就是想,”裴文宣面色有些勉强,“曦儿和清运都还小,他们依赖母亲,要不……要不北伐我替你去吧?”

李蓉没说话,她静静看着两个小家伙跌跌撞撞跑进来,李曦跑在前头,大喊着裴文宣:“爹爹,爹爹你来和我们玩啊。”

说着,两个孩子就跑到裴文宣面前,一人一只腿,抱住裴文宣,仰头看着他。

裴文宣面露苦涩,艰难道:“他们更依赖你,真的。”

李蓉低头一笑,她伸出手,抱住裴文宣。

“别担心,我不上战场。”

“我就是想看看。”

“想看看大夏的山河,看看百姓的苦难。我不能永远坐在华京,不是吗?”

裴文宣没说话,一大两小都挂在他身上,李蓉抬眼看他:“而且,我也很依赖你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听到李蓉这么撒娇,裴文宣一时无奈,他叹了口气,只能抱着李蓉,低声道:“行吧,去吧。”

他为她准备好所有后勤,李蓉和上官雅便朝着北方过去。

有李蓉亲临,士气大振,李蓉和上官雅坐镇前线,由秦临秦真真领军,朝着北方深处腹地而去,立志取下北境皇庭,彻底平了北方。

然而中途出了岔子,上官雅守的一座城被围困三月,城中无粮,所有人都等着粮食时,就看一个青年,带着人拖着十几车粮食和士兵高歌而来。

他突破重围,冲进城里,上官雅看见已年近三十的青年,一时就酸了眼睛。

“你来做什么?”

她沙哑开口,苏容华双手拢在袖中,低头一笑:“我选了宗族子弟,培养了这么些年,家里也差不多了,听说你在北方缺粮食,我就想,”苏容华抬头看着她,笑意盈盈,“来趁火打劫,看看,能不能讨价还价,高攀一下上官丞相,入赘上官雅,如何?”

北伐一共打了三年。

三年后,北伐胜利之时,上官雅和苏容华成亲。

不久后,上官雅便有了第一个男孩儿,名为上官烨。

德旭十四年,群臣因储君问题争论不休,执意要求李川成婚,若是成婚,就过继一个宗室子弟为储。

群臣跪在上清观,跪了一个月,上清观里扔出一道退位圣旨。

缺席早朝十四年的贤文帝李川因病退位,传位于长公主李蓉。

李蓉成为大夏历史上第一位女帝,改年号新乾,任公主李曦为储君。

李曦生于朝堂,如今虽然年仅十四,但已经跟随李蓉在朝堂呆了多年。

对于这个结果,群臣并无意外,只是在私下里,还是劝阻李蓉:“殿下登基,乃众望所归,但公主殿下为储君,怕是不妥。”

李蓉得了这话,低头没有说话,隔了两个月,李蓉就听闻,那些不允许李曦成为储君的官员,都改了口。至于如何改口,她没问李曦。

裴文宣夜里同她说起此事,还是颇为忧虑:“你让曦儿成为储君,还是太为冒进。”

“那得看她自己了。”

李蓉笑:“你以为不让她成为储君,就不是冒进了?”

裴文宣得话,一时愣了愣。这些年李蓉对人心揣摩越发精准,他一时竟有些拿不准了。

可他还是忧虑,继续劝着道:“我还是觉得不妥。你已经走的是非常路了,你让曦儿再当储君,这……”

李蓉听他的话,一时反应过来,抬头盯着他:“今日御史台和我唱反调是不是你怂恿的?”

裴文宣听到这话就僵了身子,赶紧翻身背对她:“夜深了,不要多想,赶紧睡觉。”

“我说裴文宣,”李蓉见他这态度,突然反应过来,“你胆子大起来了呀?”

“陛下,”裴文宣赶紧翻身,提醒她,“明日还要早朝,很困的,赶紧睡吧。”

“不行,”李蓉感觉自己遇到了极大的事儿,“你给我说清楚,今天御史台那批人是不是你指使的,裴文宣,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姑奶奶……”裴文宣听着李蓉心血来潮的责问,都快哭了,“御史台和我没有关系,您赶紧睡觉吧……”

两个人在夜里吵吵嚷嚷,本来跑过来想找李蓉裴文宣的李曦裴清运站在门口,过了片刻,李曦果断带着弟弟转身:“改天来吧,他们已经睡下了。”

裴清运听李曦的话,皱起眉头:“阿姐,我听见他们在里面吵架,他们会不会和离啊?”

“不会的。”李曦很淡定,“他们这是培养感情。”

李曦对自己的父母认知很深,他们经常这么吵架,吵完了又抱在一起,她习惯了。

裴清运还不放心,等第二日李蓉下朝,又去找两人,结果一过去,就看一本书从屋子里直接飞出来,李蓉在里面叫骂:“滚!滚出去!你今日这么不给我面子,那不过就不过了。”

“你说话就说话,”裴文宣挡着脸退出来,“动什么手啊?让人看到多不好?”

“滚!”

李蓉“砰”一下关上大门:“说好了各自得势就和离的,我这就写和离书,如了你愿!”

裴文宣得话,正想回击,就突然意识到旁边有个人。

他扭过头去,就看裴清运呆呆看着他。

裴文宣一时有些尴尬,挺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清运啊,你……”

话没说完,裴清运掉头就跑。

裴文宣僵住,他看着李蓉的门,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好似有些说不出口。

憋屈,没面子。

他忍了半天,拂袖转身,便去了自己的书房。

他的书房刚好能看到李蓉的侧窗,他就看见李蓉在里面奋笔疾书。

裴清运一路小跑到李曦的房间,急急拉着李曦:“阿姐,不好了,你快去看看,爹娘要和离了,他们不要咱们了!”

李曦十分淡定,但还是被裴清运拖着出去,她一面走,一面满不在意道:“淡定些,走慢点儿,别慌。”

两个孩子往着御书房赶,裴文宣在屋里,左右坐不住,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到了李蓉门口,敲了敲门。

李蓉不说话,裴文宣又敲了敲。

李蓉被他吵得烦,猛地开了门:“还有何事?”

“那个,”裴文宣轻咳了一声,扭过头去,有些僵硬道,“就是,我想着,孩子都这么大了……和离书还是别写了,将就一下吧?”

说着,裴文宣勉强笑起来:“不然,孩子多伤心啊?”

“你说得是。”李蓉板着脸,“为了孩子着想,就将就将就吧。”

裴文宣听着李蓉口是心非,他忍不住笑起来。

总觉得面前这姑娘,不管多少岁,都像个孩子。

他低头看她,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那今晚我可以睡床了?”

李蓉扭头不搭理他,裴文宣忍不住低头就亲了她一口,正要说什么,就听裴清运大喊了一声:“啊!”

裴文宣吓得一把撒手,两人赶紧散开,故作镇定缓了缓,才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孩子。

李曦恭敬行礼:“儿臣与清运闲游至此处,惊扰父亲母亲,还望见谅。儿臣先带清运告退。”

说着,李曦就拉着呆愣的裴清运离开。

两个孩子踏出宫殿,裴清运才反应过来:“那个,他们还和离吗?”

“和离?”李曦嘲讽一笑,“打从我出生,他们写了多少和离书了?放心吧,他们分开不了。”

“就他们两那样,你再给他们两辈子,三辈子,生生世世,他们都分不了。”

有些爱跨越山河,有些爱跨越时光。

而有些爱,跨越生命和信仰,千锤百炼,永不分离。

李曦走出大门时,仰望着星空。

她想,若有一日,她也想成为她母亲那样的人。

洞察人心,知晓是非,有亲人爱护,又朋友相伴,还有一个爱人,相扶相守,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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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书

先开一个现代故事《余生有涯》

下本会全文存稿,归期不定,写完就回来。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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