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澈寻着声音转头一看,来人是个二十来岁,高高瘦瘦,斯文羸弱的文官。
穿着暗绿锦枝花纹的官袍,头上的官帽有点歪。看不出来品阶,脸上被压出来的墨印和睡眼惺忪的神情倒是能让盛澈看出这家伙刚才应该是偷懒睡着了,才没发现闯入已久的他们二人。
盛澈赶紧装模作样的拱手作揖道:“小的们是勤政殿的奉案奴才,误闯此地,还请大人见谅。”
一听盛澈二人喊他大人,眼前那人立刻挺直腰板,又清了清睡到沙哑不堪的喉咙:“原来是御前的公公们,本官宋夕潮,史历馆典官,请问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盛澈开诚布公的问道:“请问这是哪座殿?”
宋夕潮回道:“这四平八处皆属崇文院,宫内典籍收藏之处,不过公公误闯的这间是太史局设在宫内的史记存档处,专门存放宫廷记录的处所,名为史历馆。”
“奥,你就是个管书的小杂役啊。”正尘在一旁一针见血的说道。
宋夕潮听了这话,神色顿时赤橙黄绿,相当精彩。连带着周整自己官帽的手都跟着抖了抖,不知如何接眼前这位小公公的话。
盛澈看正尘话语太过直白,惹的眼前之人很是难堪,假装训斥:“胡说八道什么,赶紧退后面。”
正尘听到他们家九爷因为一个外人教训自己,小脾气上来了,撇着嘴扭头生起了闷气,盛澈也顾不上哄他,觉得还是正事要紧:“请问大人礼造局怎么走?”
宋夕潮这人看着还算谦逊,并未对刚才的话多作计较:“礼造局吗?离这不远,出了崇文院向西过两座红顶六角瓦的宫殿,毗邻的那个大院子便是了。”
嘭!
还没等盛澈道谢,只听身后忽然异响。
原来正尘在一旁发小脾气,竟然把年久失修的书架垫腿一脚给踹断了,只听噔的一声,那座几丈高的书架轰然向右侧倒去,可右侧偏偏有着成排的书架,左侧倒是空荡荡的。
盛澈顾不上其它,在这电光火石间飞起一脚把欲倒的书架踢向了左边。
不出所料,那陈旧书架轰然倒地,伴随着经年累月的浮土灰尘,整座史历馆里顿时像入了境,还是尘土幻境。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宋夕潮声音里都打着颤。
正尘知道自己又闯了祸,但是小小年纪竟也懂得面子重要,还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语气:“我又不是故意的。”
宋夕潮这才像踩了尾巴一般,立刻炸了毛:“黄毛小儿,厚颜无耻,顽劣不堪,百拙千丑。”
你别净拿些我听不懂的骂我。”正尘也像个斗鸡一般,提高了自己的嗓门。
“听不懂也是你的事,踢我书架作甚,你知道归类有多困难吗,愚昧无知。锢聪塞明。”宋夕潮不依不饶的回骂,明摆着没有因为正尘年纪小而想放过他。
盛澈在一旁听的很是有趣,这芝麻绿豆点的小小典官,看来是彻底睡醒了,不过文人就是文人,骂起人来的都文绉绉的。
这正尘自小被她惯坏了,很少有人这么教训他,不过也该有人教训他一下了。
“九爷,他骂我,他用四个字骂我,骂回去,咱们骂回去。”
正尘不服气又没法子的扯了扯盛澈的袖子,急的在那跳脚。搁在平时,他早就喊几个手下教训眼前这人了。可偏偏现在身在宫中,不宜声张,所以也只能吃了这么个哑巴亏。
盛澈在一旁调侃道:“让你平时多读点书你不听,终于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现在骂人都骂不过了吧。”
正尘咬着后槽牙低声道:“九爷你还说风凉话,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盛澈又道:“那是欺负咱们吗,就只是欺负你吧。”
还未等正尘再抱怨,那宋夕潮开口了:“你二人在嘀咕什么,也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虽说我只是七品典官,但你二人也得遵循守礼,知尊知重,快向本官道歉。”
盛澈很是好奇刚刚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人,为何因为个破书架倒了就忽然变了性子,那一副尖酸刻薄呆板守旧的书呆子样,倒是有趣的很。
盛澈看了看窗外,见天色尚早,便一步向前,立于宋夕潮正面不卑不亢,不急不缓的说道:“道歉是不可能了,但我们可以帮你整理一下书架,你意下如何?”
正尘虽也紧跟着道:“我们都愿意帮你整理了,你还不感恩戴德的答应。”
宋夕潮一听这话更是气从中来:“谁要你们帮着整理,你们识字吗,只会帮倒忙,快道歉。”
盛澈这人的脾气,也兜不上两个圈子,看眼前之人很是不识抬举,只好抬手抓住了他一侧的肩头:“说了,道歉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看你这儿也是崇文院的偏僻之所,外头连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还是按我说的来才好。”
“哼,你想威胁我,士可杀不可辱,休想……啊啊啊,胳膊要断了。”还未等宋夕潮的豪言壮语说完,盛澈手上徒然用力,差点捏断他瘦弱的锁骨,只听宋夕潮在那连连求饶,早没了刚才的傲气。
自打盛澈用武力警告了宋夕潮,他便像个哑巴一般,只顾着闷头收拾满地的书,能离盛澈多远就有多远。即便盛澈和正尘好心留下帮他收拾残局,他也没有一点要再搭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