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到底没能向景程问安。
李倜与卢氏还未到,便撞见从仙居宫方向而来的李依。她围着红狐狸皮的大氅,领边一圈银白绒毛,衬得眉如远山,朱唇宛若云霞。
李倜远远唤了声:“十三娘!”
卢氏抿唇而笑:“圣人,还是应庄重些。”
李倜回眼道:“庄重来庄重去,总是怪没意思的。”
说话间,两行人走近了。李依浅浅一礼,道:“圣人与皇后是去向太后问安么?”
李倜颔首,道:“十三娘是才出来?”
李依带了些愁容,道:“本宫也没能见到太后,宫人只说太后染了风寒,还在睡。”
李倜面露焦急,还未等他开口,卢氏已道:“圣人,我这就命人去请奉御,为太后诊治。”
“皇后,本宫已令人去了。”李依感激一笑,道:“越礼之处,还请圣人见谅。”尚药局两位奉御只奉帝王,虽说李依可随意调配,但到底与礼不符。
“自家人,说这些个作甚?”李倜摆摆手,道:“太后既在歇息,咱们还是莫去相扰。”
卢氏道:“本该如此。”
李依陪着走了几步,又道:“圣人,本宫瞧着,太后这些日子憔悴太多。不如,令尚药监遴选几个医女,随侍仙居宫,为太后烹制药膳。等太后身子调养好了,再回尚药监不迟。”医女是从宫女中挑选聪明伶俐的,教授其基本药理,其中佼佼者医术不输于一些司医医正,可为后宫妃嫔诊病。
李倜连连点头,道:“还是十三娘心思周到。”他冲毛栗子招招手,道:“你师父不在,你快去尚药监跑个腿,把这事给朕办妥了。”
毛栗子哈着细腰,道:“奴这就去办!”说罢,面朝李倜后退十余步,才拧身一溜烟儿跑了。
仙居宫是去不了,李倜驻足想了想,道:“正月第一天,十三娘有何打算?”
李依道:“本打算陪太后用了午膳,便回虞公府,陪陪家中长辈。”
李倜走在最前,笑道:“看来你同虞公府上下处的不错。”
“杜氏钟鸣鼎食之家,京中人少,却从不缺礼。”李依道。
“这话当真胡说。”李倜侧过身,道:“你当朕不知杜渝那姑娘,是个炮仗一般脾性的人么?她住在你府上,可够你受的吧。要朕看,十三娘大可不必守着虚礼。自家里,还得你自己做主不是?”
“十七娘性如烈火,才让人喜欢。”李依道:“京中这等人品,现下也就十二郎与她两人罢了。”
“既说起十二郎,那不如请了他,咱们骨肉一起用午膳可好?”李倜换过话头,一双眼睛望着李依,倒是比之半年前直爽太多。
李依低眉,道:“只要圣人不嫌弃十二郎聒噪。”
李依已多时未在宫中用膳,得她应允,李倜高兴之余,又道:“十三娘想吃什么?”
“听闻嫂嫂厨艺了得,尤其冰果子做得极好。”李依难得笑意融融,拉了卢氏袖口,道:“咱们商量,让圣人自己愁去,嫂嫂可依我?”
这般大美人撒娇,卢氏哪里守得住,只护了李依,冲李倜努努嘴,道:“依你依你!”
午时未到,英吉早已回到李倜身边。他得知李依会留在宫中用午膳,也激动了半晌。这一番张罗,四人的家宴,足足摆了二十余道菜品。
卢氏亲制的冰果子便摆在李依手边,不过拇指大小,内里或粉或青,个个粉妆玉琢晶莹剔透。
“嫂嫂这冰果子,我都不舍咬下了。”李依赞不绝口,李伬却抢了两个塞入口中。一股果香味绽放在味蕾,甜而不腻,李伬眉目舒展,口齿不清道:“八兄真好福气!”
为了热闹,李倜弃了食案,今次四人围着黄杨素面菱桌,座下小胡床,是皇室难得的亲近。
李倜隔着大桌,道:“十二郎慢些,果子虽好,吃多了也不克化。等春暖花开,柒儿还有拿手的鲜花果子。你若有意,还不快求?”
李伬水汪汪一双眼停在卢氏脸上,道:“嫂嫂,好嫂嫂!”
卢氏红了脸,道:“记下啦。”
她从未与李依李伬亲近过,在这偌大的深宫,也时刻记着谨言慎行。自己夫君一步登天,她再不谙世事,也知晓说多错多,何况宫中这么多眼睛盯着。
眼见李倜笑的毫无戒心,一贯冷清的李依眼底也有温情,卢氏心中长叹——半载时光,便是坚冰,也该化了。本是自家骨肉,若总是计较隔着一层,那天家日子,比起寻常人家,便无半分快活。
一顿饭毕,李倜红光满面,和李依走在前,低头道:“十三娘,我打算偷偷出宫,去拜访魏先生。你觉得行么?若给朝臣知晓,会否骂我?”
“圣人要微服私访?”李依未觉讶异,仿佛早有所料,只道:“圣人要去,只管带着英吉。至于朝臣,圣人不承认便是。”
李倜得了她赞同,心中畅快,只道:“十三娘现下要出宫么?我让人用步辇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