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冉道:“请。”
行至凉堂外,荀冉止步,道:“杜统领,在下不方便入内,先行告辞,咱们晚宴再见。”话毕,头也不回跟着内侍离去。
杜渝立在原地,琢磨半晌,才摇着头进去。
凉堂临水而建,倒与公主府内平林楼相类。内里静悄悄的,只有穿堂风袭过,吹起薄纱帘。
杜渝有些踌躇,不知是进是退。欲高声询问,却觉失礼。正进退两难,李依趿着细稠鞋一人进来。
“倒是比本宫快一些。”她神色如常,淡淡望了眼杜渝,道:“大热的天,怎地便去了青龙寺?毅侯并非笃信之人,倒没料到他如此执着。”
杜渝瞥见李依脚裸处白皙的肌肤,只挪开眼,道:“毅侯夫人笃信,又有孕在身,临别请毅侯务必为未出世的孩子点亮长明灯。将为人父,如何忍心回绝?”
李依已临窗坐了,摆摆手道:“并无外人,你也坐下。”
杜渝颔首,便在李依对面盘膝坐定。才四月末,李依便换上茜纱,长发微湿,当真才沐浴出来。她觉得有些热,道:“你唤我来,有什么事?”
李依道:“大比你准备得如何了?前儿夜里路过烟台,听得内里热闹极了。看来你当真用功,莫不是要争个头名?”
杜渝一愣,这些日子里,她夜夜下苦功,最好的对手自然是尔璞。但尔璞轻功了得,总在烟台里上蹿下跳,杜渝根本连他衣角都摸不到。
“哪里是为大比?不过是觉着自己功夫太差,将来同你出北,护不得你周全。”杜渝低了头,声音低沉下去,“临时抱佛脚也好,临阵磨枪也罢,总比日日耽搁下去强些。”
李依把玩着自己发梢,道:“多谢你。”
杜渝更显窘涩,道:“职责所在。”
李依暗自摇头,转眼望着曲江流波,道:“本宫本拟了宴请毅侯,孰料途中偶遇,倒是难得的机会。你与他接触这么些日子,觉得此人如何?”
杜渝回过神来,思忖道:“平日里温和有礼,颇守规矩,只……有些过于仁善了。”
“仁善?虚表罢了。”李依道:“铁青高调异常,这些日子带了楚伊莲公主拜访勋贵,连带着你那位副领也狠狠露脸。”
这些杜渝也有耳闻,但并没放在心上。她道:“左右过些日子,付副领便要高升,我何苦要去为难他?”
李依道:“的确,锦上添花对这种人来说,是比雪中送炭值得深交的。”
“十三娘,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杜渝似从方才窘境中恢复过来,探出半个身子,紧盯着李依眼眸,道:“我可不信,你平白请外臣来此,没什么深远打算。”
杜渝的鼻尖便在眼前,李依只觉热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半退了,才道:“我打什么主意,你待会儿便都知晓。”
“那何苦以有事寻我为借口?”杜渝不依不挠,眼见李依双颊染了桃红,竟是又逼近了些许。
李依眼见退无可退,干脆定住了,凤眼一凝,道:“那么大的日头骑马,本宫便请你来此消暑。这些日子你夜夜用功,瘦了许多,你自己都不知么?”
“呃……”被反将一军,杜渝颓然坐回,暗叹——景秀所传的功夫,当真难学得紧。过去这般久,她没有一次觉着血脉中有什么热气乱窜之类。问起尔璞,更是倍受打击——按着景秀的说法,尔璞内功深厚,是和他不相上下的。
郑函进来时,便见自家主子端坐着,只抿着嘴角,显然在极力憋着笑。对面的杜渝抱着膝盖,小脸仰起靠着窗棱,满是愁容。
尽管心中诧异,郑函也只道:“殿下,紫云楼那边已准备妥当了。”
李依气定神闲,回眸道:“令君去否?”
“荀先生已然前去相请。”郑函应道,荀冉字令君,这一次回来后,秦诚归家休沐,有些个琐事,便得他亲去。
李依起身,道:“更衣。”
她倒不避讳杜渝,只身走过屏风,郑函在旁躬身侍候,为她套上薄袜稠履,将半臂系紧。杜渝隔着水墨,依稀瞥见玲珑身段,忙转过身。
然而万顷水波清幽,却不能抚平擂鼓一般的心。她皱紧眉头,心中啐道——不过是李依换了件衣服,她干嘛坐立难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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