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还真是好福气,得了主母和镛少爷的喜欢,摇身一变就成主子了。”在楚材屋后的院子里,一个小厮正站在梨树底下采摘新鲜的梨果。
另一个小厮道:“可不是吗,这没爹没娘的小毛孩子,他上辈子到底积什么德了?!”
恰巧陆月过来,看见他们俩交头接耳,便大声斥道:“真是放肆,主子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
两个小厮连忙跪到了陆月面前:“陆月姐姐,小的知错了。”
陆月瞅了一眼他们手里的竹筐:“这些够了,跟我走吧。”
屋里,楚材正和辨才说话:“从前在义州的时候,我总愁院里的梨树不结熟果,后来才发现是我选错了树苗,净选成只开花不结果的了。”
陆月捧着一盘洗好的梨走了进来:“三爷,这是从后院新摘下来的梨。”
楚材向一旁正在练字的铉儿抬了抬下巴:“先拿去给铉儿吧。”
铉儿停下笔,抬头道:“还是阿耶和大伯先拿吧,留个最小的给儿子就好。”
陆月就先让楚材和辨才拿了。辨才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给他讲孔融让梨的故事了?”
楚材答道:“今早才讲给他听的,他就即学即用了。”
不一会儿肆月进来,在楚材的耳边低语道:“三爷,唐括公子跟着他父亲到上京去了,梁女公子同他一起;赵公子也已经回义州去寻他舅父了,听说是国子监祭酒①亲自向圣人求的情,这才没让他受到李家的牵连。”
楚材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知道了,你下去吧。”
辨才把梨核扔进渣斗②里,喝了口茶道:“楚儿,我也有话跟你说。”
“大哥请讲。”
“李家可能是冤枉的。”
楚材大惊,不禁眉头一跳,瞟了眼敞开的屋门道:“陆姐姐,我和大哥有两句私话要说,你先带着铉儿出去吧。”
“是。”陆月向铉儿微福一礼:“铉少爷,奴婢带您去找镛少爷。”
铉儿放下手里的笔,乖巧地走到楚材面前作揖道:“儿子告退。”
走的时候,陆月识趣儿地带上了门。挡了一处和煦明媚的日光,屋里自然也变得昏暗,确是成了个能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辨才道:“前些日子我在宫里当值,走到昭明殿附近一条冷清的小路上时,远远地瞧见了圣人身边的张祥。他身后跟了好一批下人,面前还跪着一个,跪着的那个说他不愿害李氏,张祥就回他说圣人的意思不能违抗。后来他们拐过弯来从我这儿经过,说是要往昭明殿去,我注意到紧跟着张祥的那几个下人手里都拿着巫蛊娃娃,而李氏正是因为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残害皇嗣,才被下令处死。”
“那莫不成——”楚材警觉地拉低了声音,沉沉道:“莫不成是圣人害了她?”
辨才顿了顿,接着说道:“李氏一倒,李家的势力霎时便丢了大半,从前巴结他们的人也难免落井下石,故而弹劾李家的折子多得数不胜数。再者,李家在大行皇帝在位时就与当今圣人不睦,且服丧期间前朝后宫纷纷站队,也唯有李家一直默不作声。圣人看不惯他们,便利用那些弹劾的折子强定罪名、推波助澜,也是有可能的。”
楚材失望道:“残害皇嗣、忤逆谋反,李家就是再嚣张跋扈,也罪不至此。我听说圣人在下旨之前并未将李家兄弟交予三法司,而是直接定罪,只把他们关在牢里几日,就流放边境了。大哥,若你我所知皆是事实,那么这位新天子可能还不如大行皇帝。”
辨才谨慎道:“慎言,圣人即位不久,是否能及大行皇帝还需观望。况且你我都没有证据,并不能认定是圣人陷害了李家。”
只听门外传来肆月的声音:“大爷,大奶奶叫您过去呢!”
辨才问道:“又是什么事儿?”
肆月答:“奶奶说您过去就知道了。”
“这一天天的,净耽误人家说正事儿。”辨才埋怨了两句,慢腾腾地从罗汉床上站起来:“你歇会儿吧,我走了。”
楚材随便一应:“诶,好嘞。”
早前从义州回中都的时候,楚材带上了他收藏的所有琴阮书画,一律都放在自己屋内的收藏室里,包括他最喜欢的名琴“石涧敲冰”。辨才走后,楚材一时兴起,便从收藏室里取来了石涧敲冰,并卸了琴罩放在五蝠捧寿镂空雕纹的梨木案几上。
岁暮天涯客,黄昏蝙蝠飞。这蝙蝠原是昼伏夜出、状似老鼠的奇怪东西,只因其名谐音“福”字,便被世人视作吉祥之物,常常雕其形状于各类物品之上。若是偶然遇到蝙蝠,既不能打、也不能杀、更不能抓来炖着吃,不然它所带来的福气就会消失掉,甚至还会给伤害它的人降下前所未有的霉运。
看到案上的蝠纹,楚材心想弹些欢快的曲子好,却又一时想不出要弹哪首曲子,便随意拨动着琴弦。刚好陆月进来收拾博古架上的东西,见楚材面有愁容,琴亦弹得有一下没一下,她心中虽然疑惑,但手下活忙,也没多问。
楚材弹着弹着,突然从嘴里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诗:“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