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材摇摇头,跟个梅花鹿似的满眼无辜。借着从香软纱幔之外洒落进来的微茫月光,窝阔台注视着散发卧在他面前霞姿月韵的楚材,终于还是妥协了:“罢了,给你讲讲这些也无妨。”
楚材立刻做出了期待又好奇的表情,一双灵秀的凤眸亮晶晶的,让窝阔台不禁露出了宠溺又含着些许无奈的笑容:“你可能想不到,我小时候是个很爱哭的孩子,而且长得像个女孩。记得我七岁那年,有次额齐格带我去见了哪个部落的首领,那个首领把我认成了我三姐,还说要让我嫁给他儿子来着,闹了个大笑话。”
果不其然,楚材大为惊诧,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好玩:“还有这种事儿?!你要是不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你年轻的时候像女孩儿!”
年幼时的那点子事儿,窝阔台倒是很乐意讲给楚材听,特别是在发现对方好像很感兴趣的时候:“我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穿金戴银,也没时间拾掇发型,就总是把那头长发披着,我又是大眼睛,小的时候脸圆圆的,颊上还有被晒伤的红,又很爱哭,就总被人家认成姑娘。”
“我们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学‘男儿三艺’了,比如说练射箭的时候,我要总是射不中的话就会哭得很厉害,不过越哭反而练得越认真,等练习终于结束之后,我就会去找额赫或者察合台,让他们抱抱我什么的,想想还挺好笑的。”
听了他绘声绘色的描述,楚材的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一个不大点儿的小粉团子被塞在宽宽的棉袄里,一边用长长的袖子擦眼泪,一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艰难地拉开弓弦,实在是太可爱了:“你小时候还会找二殿下要抱抱吗?”
窝阔台笑答:“我跟他从小关系就好,他小时候一直都是牛逼哄哄的样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鬼,但是在我面前就显得格外老成,比我大不了几岁,却一直都很爱护我。”
这点楚材可以感受到,窝阔台跟察合台的关系是真的很好:“有个年龄相仿的兄弟真是人生之幸,虽然我的两个哥哥对我也很好,但我和他们的共同话题并不多,景贤和我倒是一直亲近,只可惜我们不是亲兄弟。”
“郑大人啊。”窝阔台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楚材,冒出了一句大胆发言:“总觉得你和他也不算纯正的兄弟情……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他?”
楚材眉头一拧:“你现在问这个合适吗?”
窝阔台死皮赖脸:“只是想了解你的情史罢了,况且就算你心里想着别人,你也已经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了。”
“什么情史啊……”楚材的耳朵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别扭的绯红:“景贤…我是喜欢过他,不过也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小时候的事。”
“懂了,难怪你当年那么卖力地护着他,还为了他一挑三,原来是另有所图啊~”
“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我当时才多大,我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再说了,我的初恋明明是你。”
说完这番话,楚材的脸红透了,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曾经暗恋景贤,谁承想这就被窝阔台给套出来了,冷不丁又让他多了一个把柄。
“还有你,你的情史呢?除了札真、木格还有我以外,你还跟谁有过什么吗?”
面对楚材的反问,窝阔台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没了。追求我的人倒是不少,但让我动真情的应该只有札真和你,至于木格,我心里头一直当她是朋友的。”
楚材又问:“那你对你的四个老婆还有曾经的男宠乌恩又是什么态度?”
窝阔台全部实话实说:“孛剌合真跟昂灰关系很亲密,她俩和我没感情,十足十的形婚。脱列哥那我偶尔会对她有兴趣,算是诸多让我感兴趣的人之中比较出众的一个。”他顿了顿,有点儿小紧张:“忽帖尼我宠爱过她一段时间,因为她喜欢梨花,除此之外也就那样了;乌恩的话,初见他的那一瞬间让我突然想起了你,而且他和你同岁。忽帖尼和乌恩都算是你的替身。”
“……”楚材当场愣住了:“我的替身?”
窝阔台更紧张了:“嗯。”
“也就是说你在和他们那啥的时候,脑袋里想的可能是我?”
“……嗯。”
好在楚材的心态已经产生了变化,在一阵对于窝阔台而言极其漫长的短暂沉默之后,楚材轻轻松松地开口了:“看来咱们今晚是要互相逼着对方说出自己的秘密了。”
松了一口气的窝阔台赶紧顺水推舟:“我的秘密已经说完了,到你了。”
楚材歪头想了想:“我和我的第一任妻子也是形婚,没多久就和离了,因为她喜欢上了我的一个兄弟,他俩是我帮忙撮合的。”
窝阔台目瞪口呆,他知道楚材以前离过婚,但他不知道这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故事:“还好是形婚,要不然就太……刺激了,像话本一样。”
楚材眨眨眼:“我这个兄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就是我从前在书院的时候一直跟我对着干的那个,叫唐括淇。”
窝阔台不觉惊愕:“是他?你后来居然和他做了兄弟?”
楚材盈盈笑道:“因为那年射兔比赛我救了他,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渐渐缓和了,真正接触之后我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话音刚落,他再一次摆出了期待的神色:“好了,该轮到你了。”
窝阔台早在刚才听楚材讲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了:“小时候我三姐老欺负我,要么就是整天挼我的脸,我越反抗她笑得就越欢。记得我十二岁那年不小心打翻了她梳妆台上的一盒口脂,然后她就逼着我把口脂涂到嘴上给她看,从那以后我就被她的各种口脂支配了,简直是想逃都逃不掉,好在近几年她很少这么干了,如今嫁出去,就更没机会这么干了。”
他越说,嘴角的笑意就越深,一副虎口脱险逃出生天的模样,足以见得当年阿剌海别吉把他折腾得有多厉害。而楚材在听过之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别说,就你这张惊世骇俗的脸,我都想看看你涂上口脂之后是什么样子了。”
就在刚才窝阔台提起他童年的时候,一个问题就已经在楚材的脑子里生根发芽了,现在正好是个机会,楚材就直接问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从小时候那么柔弱的样子变成现在这样的?”
窝阔台哑然失笑:“这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十四岁那年完成蜕变的,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一个标准的蒙古男儿,也极少再掉眼泪了。”
想想当年既能一挑三又能驯服烈马的自己,再看看现在正怡然自得躺在自己身边的窝阔台,刹那之间,楚材深刻地体会到了世界的参差:“是啊,奇怪极了,我小时候明明比你狠多了,为什么长大之后你就比我高了这么多,还比我壮了一大圈?”
窝阔台自信挑唇:“何止是高壮,我浑身上下哪儿都比你大。”
楚材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奇怪的神色,有质疑、有好奇,还有一点点的不悦:“哪儿都比我大?你确定吗?”
窝阔台一眼就看穿了楚材的想法:“当然。”
楚材不服气地扣着手,五官扭成了一团:“真是大言不惭,有些地方又没互相看过,谁知道是大是小?”
不想他话音刚落,窝阔台就倏地把他压在了身下,并贴着他的嘴唇低声启齿:“想知道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看,顺便亲身体会一下。”
楚材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令他肌骨尽酥的压迫感,只不过窝阔台这次是主动扑到他身上的,还放肆地吻上了他的嘴唇,即便楚材肯定不会和窝阔台更进一步,但是在面对这个让他欲罢不能的吻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唔…嗯……”不久,楚材推开了身上的窝阔台,微微地喘着气儿:“好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适可而止吧。”
“嘘——”窝阔台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便俯下身去吮住了楚材的脖子,又痒又凉的触感让楚材不禁发出了一声闷哼,未几,等窝阔台一松口,楚材雪白的脖颈上就多了一朵淡红色的小花,窝阔台本人也在完成这个任务之后翻身躺到了一侧:“行了,就这样吧。”
后来两个人都睡了,而楚材也终于在多日之后再次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他发现这次的情况和从前似乎有些不同——他并不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拉进梦里的,反而更像是主动闯进来的。
从帐顶天窗洒下来的月光正好能让楚材看清这里的一切,他看到身着黑色寝衣的洪古正躺在床上睡觉,在褪去所有金色的华饰、睡梦沉酣的时候,洪古简直就是一朵不染淤泥的出水芙蓉,就连那苍白得如若尸体的皮肤都变得极富光泽,搞得楚材都忍不住想要去称赞他了。
洪古睡得并不深,所以听到了身边的动静,他缓缓睁开双眼,黏黏糊糊地问道:“小绵羊?你怎么进来的?”
楚材摇摇头:“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进来了。”他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洪古的胸口:“快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洪古推开楚材的手,倦怠地翻了个身:“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楚材向他凑近了一点:“我答应他了。”
犯困的洪古顿时被吓清醒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用狠戾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楚材:“你故意来找茬儿的是吧?”
楚材立马侧首躲开了洪古骇人的目光,即便自己已经不怕他了:“你得明白,你奈何不了我的,因为你只是埋藏在我心底的另一个灵魂,不过是属于我的一部分罢了。”
洪古的双瞳已经缩小到了极其犀利的地步:“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刻意激怒我。虽然你不穿黑衣我就没办法出去,但我在梦里一样可以干掉你,只要你的灵魂被消灭,这副躯壳就再也不是你了。”
楚材还是不敢直视洪古,不过他的表情很镇定,显然是成竹在胸:“可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为了不让我跟窝阔台在一起就选择消灭我的灵魂,这真的不是舍本逐末吗?”
洪古被噎住了,他不由得攥紧拳头,脸色也愈发阴沉:“你跟他在一起和死没什么区别,不如让你早点儿解脱。”
“你真的愿意杀了我吗?”楚材忽然发问。
“当然!”洪古咬牙切齿。
“好。”楚材闭上眼睛抬起头来,声色平静无波:“那就来吧。”
“你——”
洪古刚刚吐出一个字儿来,就强忍着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在他看来,面前的楚材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任性刁蛮的孩子,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将他激怒——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再给予宽容。
在一阵金光乍现之后,洪古的手心里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他将刀柄攥紧,又扬起手臂用锋利的刀尖对准了楚材的心口,深沉的眼眸之中聚满了阴冷与狰狞。
‘你若非要不顾一切地奔向深渊,那我就在你坠入无垠的黑暗之前亲手将你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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