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送礼环节。
王旗送的是一只巨大的仓鼠布偶。
郑嫣然送的是一条银质十字架项链。
骆长亭送的是一柄小巧便携的小刀。
秦水沉送的是一只他手工木雕的阴阳双鱼首尾钥匙扣,小刀扣在钥匙扣上面,看着就像是同一个人送的礼物。
送完礼,王旗就急匆匆告别回家。
“秦哥你送童童回家吧。”郑嫣然踩着公路旁路灯投射下的白晕,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我就自己回去了啊!”
骆长亭让出身体,秦水沉接管。
周梓童租的房子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距离秦水沉打拳的黑场却挺近。只要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个女孩本质里的某种的真实——她的世界悄无声息,她的生活战火不绝。
童童手里握着一瓶酸奶,与秦水沉并肩前行的路上,突然停下脚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以当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说着就举起了手里的酸奶 ,与空气碰了个杯。
秦水沉看着周梓童莫名其妙的举动,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虚扶她腰间,将这个晃到马路边上的‘醉鬼’勾回人行道上。
“喂!秦水沉。”周梓童不再晃,踩着盲人道的路,闭着眼睛往前,“你觉得今天,郑嫣然对我的告白怎么样?”
秦水沉:“……不浪漫不诗意?”
骆长亭:“你没救了!”
周梓童摇摇头,她拆开包装,“ 浪漫——广义上的浪漫意为纵情,富有诗意,充满幻想;不拘小节就情侣关系而言。狭义上的浪漫来源于19世纪20年代至19世纪末诞生于西欧的浪漫主义,这里的浪漫特指对现实世界感到不满,对未来充满期望和追求,理想远大,不甘堕落的个人英雄主义情怀。”
不论是哪一种意义上的浪漫,都应该是美好而富有诗意,而不是玩笑般无足轻重的宣誓。世间所有的浪漫与诗意,都建立于衣食无忧的基础之上。
“我没有喜欢的人或物。我很小的时候,就发觉自己是个异类疯子。”周梓童说:“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只能感受到人的负面情绪。家人的宠爱、朋友的维护、师长的关切、陌生人的善意……我都不会产生感动或是幸福这样的情绪。在我眼中,他们的这些行为都只是在执行他们被这个世界赋予的义务和任务——我对此没有任何……怎么说?意义吧。”
周梓童用冷漠的目光巡视了一圈她看得见的这个世界,道:“我去看斗拳也是这样。在我看来,濒死的挣扎才最是真实。”
秦水沉没有插话,他沉默的像是他的名字,水一般的沉与宽厚,无形中让人心安。
“你喜欢我。”
“……”
“你知道你喜欢我什么吗?陈倦寒喜欢我是因为他从小被父母培养,身边的人都当他是强者而敬畏崇拜。但你知道吗?陈倦寒七岁那年,在学校表演赛上得到了第一名被全校通报,他第一次丢下我们回家就只为了得到父母的夸奖。可却因为丢下我们,被陈叔叔王阿姨呵斥了一顿,丢下我们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却是——他身为陈家的继承人,只因为这么一个小到不值得一提的提名兴奋成这样实在是丢颜面。”
“郑嫣然喜欢我,是因为她的性取向几乎不被她认识的所有人接受、打压。而在那段时期里,我几乎是唯一一个愿意站在她身边与她一起承受流言蜚语的人,在她喜欢的人跳河之后,陪她度过那段时期的人也是我——她会移情到我身上无可厚非。”
“陈倦寒的渴望是平等对待和无私的爱。郑嫣然渴望的是认同和能与她并肩前行的‘同伴’或者是‘同类’。这些很不巧,他们都认为我身上有。所以你同样是如此,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身上有某种你所渴望的特质。”
“——你不妨好好回忆,在你的幼年的记忆深处,你曾见过或是感受到并在你的记忆深刻里留下印象。那个东西,就是你压抑在潜意识里最深刻的渴望。是尊重还是善意,是平等还是关切……你总能找到的。”
骆长亭说:“疯子的世界都是这样理性与感性交织的。”
骆长亭说:“周梓童对自己的定位无比准确——她就是个疯子。”
骆长亭说:“秦水沉,你慢慢磨吧。继续喜欢她,一点一点的磨下去,总有一天,她说不定就会有喜欢你一点。但是你要做好准备,因为是你先喜欢人家的,是你先动心的,所以你要明白,以后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要吃多少苦,这都是你自找的。你不能觉得委屈和不公平。”
骆长亭说:“童童的话你也去深思一下吧。她说的不无道理。”
童年的不堪,如果不敢去面对并剖析,就会像表面结痂底下却化脓腐烂发臭的疤,成为一碰就疼,终身无法痊愈的恶疾。长大以后,浮于人表象的选择、喜欢……建筑在童年不幸之上,是为了弥补童年的缺失,不幸及渴望。
童年深埋的渴望沉淀在人的潜意识中,会成为长大以后追寻的目标——所以当那些渴望化为成年后的欲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时,那就是人们通常认为的‘救赎’或‘真爱’了。
同上,童年幸福的人,他所喜欢的人,也肯定是在他幼年时带给他剧烈幸福感的行为、态度、声音或是别的什么。这些同样会沉淀入他的潜意识,成为他长大后寻找未来另一半的标准——能带给他幼年时接触到的,强烈的幸福感。
外貌、语气、举止、衣着、气度……这些都是人与人认识时给彼此留下完美第一印象的基本要求。而整齐、干净、颜色等,这些不过是人对美的最基本的判断。
流行的美人或是衣着皆由大众而定——也可以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是由外界塑造打磨之后送到你面前来为你打下基石,并由你自己在成长时期里的所见所闻,筛选排除之后,潜意识对此进行整合塑造再反馈给你的。
讨厌什么样的人也同上,不过是将上面的话反过来说。
时间在流逝,脚步在往前。
“很难回答吗?还是觉得我这个人太那种了?”周梓童几口喝尽牛奶,将牛奶盒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人们常说‘人心险恶’。可若换个角度来看,人也不过是被自身的问题、欲望包裹的一件物件,你就会发现,人心不过如此。之所以觉得丑恶,一是触犯了你的利益,二是触犯了法律,三是违背了社会定义的道德,四是与你本人的三观相悖。一个‘欲’字,被人开发的淋漓尽致。你对我有欲,你喜欢我。我对你没有欲,我不喜欢你。”
“——所以,你确定你还要喜欢我吗?”
“你确定我是救赎,不是下一个深渊。”
“你现在还是以前那样吗?”秦水沉突然开了口,他问:“还是把别人对你的心视若无物吗?”
周梓童摇摇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你确定要和我谈感情?”
秦水沉看着周梓童的眼睛,肯定道:“我确定。”
“……”周梓童叹息一声,语气里多了无奈,“好吧。但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沈清醉和秦遥峰是走不下去的。他们在一起只是荷尔蒙分泌过多的玩闹。现在还好,新鲜感还在,等再过半年,就会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