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还年轻,不能一直沉浸在阿残的过去。”乔半阳喝了一口冰美式咖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戚,我很抱歉伤害了你。但我需要一个与阿残相似的人搭筑一架从阿残的过去走出来的人,沉湎过去对我的未来和生活弊大于利。之戚,我们都该走出来了,为了一个逝世多年的人放弃未来——是对逝者的不尊重与自己的不爱惜。”
说完这句话乔半阳就拿起自己的手机起身离开,也不管被抛在原地的钟之戚现在是什么想法。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钟之戚突然道,一缕调皮的发丝从发圈的禁锢里挣脱,欢快的落在钟之戚的额前。他抬手将发丝别在耳后,说:“希望我从殷老师的死亡里走出来……”
“可我做不到,我甚至到死脑子里都还想着殷老师的音容笑貌。”
骆长亭也不强求钟之戚从殷衔残的过去走出来,他只是要殷衔残从乔半阳的过去走出来。
等他借着钟之戚的身体在这座城市四处游荡时,远在钟家的钟之思也骑着自行车跑出了钟家别墅,像骆长亭一样野去了。骆长亭回到钟家是下午五点,而钟之思回家是晚上九点多。
“这是蝴蝶兰吗?”钟之思随手将自己的背包丢进大厅的沙发里,拿着明显电量不足的手机朝盘腿坐在沙发里的骆长亭走去。
一朵通体雪白,四方而开的白色花瓣中央横跨着一抹由深到浅的紫,花蕊是极其养眼亮丽的金色——在刺目的金色阳光与绿荫下宛若一只展翅欲飞白色蝴蝶。
骆长亭不太确定道:“长得是很像。但我见过的蝴蝶兰都是紫蓝点金色的,这个是白紫点金色的,或许是蝴蝶兰的一种,只是品种可能不一样——你哪拍来的?”
“云梯小径。”钟之思报出了这座城市里有名的景点之一。
骆长亭看着钟之思在他旁边坐下,才想起他疑惑的问题,他问:“你不喜欢乔半阳是因为他拿……做替身吗?”
钟之思想也不想道:“不是。我讨厌乔半阳,只是因为他画浓妆。”在乔半阳的资料里,的确是有乔半阳画浓妆这一件事。
仅仅只是因为片面的看法而轻易对别人下定义,进一步转变为主观上的厌恶,站在自我的角度擅自评判他人的价值选择——从来就不是她会做的事,连奥斯塔夫、H国的佣兵、顾常年夫妻她都能和平交谈并尊重,没道理面对乔半阳就轻易改变了这种刻入骨子里的对所有人的平视与尊重。
“我不是厌恶他。”钟之思的目光并没有从手机上转移,她一张张翻看着自己今天拍摄的照片,“我是恐惧。我恐惧这样的掩盖了真容的艳媚颜色,我恐惧这种艳媚颜色经常出入地方的混乱和淫靡,我更恐惧的事涂抹上这种颜色艳媚颜色大部分都表示堕落。”
“?”
“堕落代表着放纵、沉沦、自暴自弃、降低自我底线和上瘾。”钟之思思索许久,苦恼道,“我,我恐惧堕落,更恐惧和堕落有哪怕一丝这样行为或语言的人。”
骆长亭不解:“为什么恐惧堕落?”没有谁比他更明白她的自制力有多强,她甚至不会允许自己犯错。
钟之思说:“我不大会拒绝人,拒绝了也会担心自责。我害怕我坚守不了做人的底线,我害怕被诱惑,我害怕因此成为堕落的人。所以大部分时间里都处在一种杞人忧天的焦虑之中,又不好意思拉着别人絮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好尽量远离别人,就不会被请求和邀请了。”
“你要不尝试接触一下写作?”骆长亭想起前几世,建议钟之思说,“文学具有很大的包容性,你可以借用文字将自己的情绪释放。网络小说就是一个很好的途径。”
现在已是晚上近十点,天空中惶惶寥寥的缀着几点被灰蒙了表面的星子,肉眼看去,地平线往上一寸的地方还余一抹残阳留下的泣血椎心的霞光。
当凌晨时的小雨淅淅沥沥的洒向大地,睡梦中的人们大多无知无觉。
“话说昨天我忘了问了。”钟之思慢悠悠往吐司片上抹辣酱,问骆长亭,“你的手分的怎么样了?”
烤的微焦金黄的面包片散发着香甜的麦粉的味道,适合用筷子或勺子轻轻抹上一层金黄透明的蜂蜜或是纯色的各种果酱,而非是混合着辣椒皮与辣椒籽的鲜红的骇人的辣椒酱。
骆长亭心思都在他面前的这一笼虾饺上,听到钟之思的问话漫不经心的“卬”了一声,举箸夹起一个垂涎已久的钟家大厨耗费半个小时才做出的水晶虾肉馅虾饺往手边的醋叠里沾了沾。
晶莹剔透的饺皮下包裹着粉白点姜黄的虾肉,在褐色酱油、鲜红辣酱与白色蒜蓉黄色姜末交织,表面上缀着碧绿携白的葱花的酱叠里一滚——漂亮的宛若造物者最杰出的作品之一。
虾肉的嫩弹与清甜与葱姜蒜完美混合,饺子皮嫩滑,麦粉的清香、虾肉的鲜嫩多汁与咸辣可口的酱汁完美交融,在唇舌间炸开,鲜美好吃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想嚼烂了随虾饺一并吞入腹中。
骆长亭吃得停不下来,模模糊糊回答她说:“嗯,分的还好。”
钟之思将抹了一大叠辣椒酱的吐司面包往自己嘴里一塞,看的吃虾饺的骆长亭心惊胆颤,忍不住道:“大清早吃这么重口味,对胃不好。”
钟之思毫不在意骆长亭的关心,她三两口吃完辣椒酱面包,伸手从桌子上捞过一碗蛋羹放在自己面前。
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懒懒的拖着白瓷小勺在这一碗金色点中嫩白覆边的蛋羹里轻轻一伸便小勺入底,蛋羹摇摇晃晃着被小勺盛着送入口中,目光却看着窗外盛放的花,看着专注但却又无处下落。
又开始了她日常的习惯性发呆,骆长亭看着钟之思发呆,自己的思绪也逐渐远去。
等骆长亭回神时,他面前的那一笼虾饺早已经被他挨个吞入腹中,蒸笼里干净的连渣都不剩。而钟之思却早已不见人影,询问收捡碟盘的保姆时,才知道早在十几分钟之前,钟之思就放下勺子去参加学校的暑假补习班。
钟之思上学比同龄人早两年,十三岁已经初二,还有一年就要升入高中,加之又是在重点初中,学习自然是紧起来了。暑假才开始没几天,就得去学校上课,还美名名曰补习。
骆长亭来这个世界是为了改变钟之戚原本的命运,当然顺带能解决终身大事那是最好。可这个世界钟之戚已经和乔半阳分手并讲清原因,经过一次死亡的洗礼和油画的爱拥,他实在不可能会轻易因为感情而栽跟头了。
骆长亭懒散的坐在钟之戚画室里休息的摇椅上,问他:“你家小祖宗成绩怎么样啊?”
钟之戚平时没有太关注他家里的人的事,和乔半阳认识之前他沉浸在油画里,认识之后沉浸在感情里无可自拔,对于家人他只有个大概印象,“我和家里人不是很亲近,我记得之思的成绩好像很好,从小就拿奖。”
骆长亭无语了,钟之戚这家人做的也太不称职了,连亲妹妹的成绩都不清楚,“什么叫好像,那可是你妹妹,你亲妹妹啊,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看来除了解决爱情问题,亲情问题也得排上日程。
钟之戚稍有些尴尬,他本质上来说是非常自私的那一类人,不然也不会因为所谓的感情而自杀,“现在了解也还来得及。”
骆长亭从钟之戚的微信联系人里找出钟之思,发消息去骚扰人家。
画痴艺术家:在吗?
画痴艺术家:在不在啊,小思。
画痴艺术家:我们来聊天吧。
……
发了不知道多少条消息,对面的人才发来了一条信息:?
骆长亭整个人都从床上蹦了起来,他拇指在键盘上飞快的编辑消息发到对面:要不要我来学校接你?
对方没回复,想来是没见过这样无聊的人,发了这么多消息就是为了问能不能接你放学这种事。
骆长亭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骚扰起了对方。
或许是他的毅力感动了上苍,又或许是因为他像个蚊子一样嗡嗡嗡个不停惹烦了钟之思——
择烈火而纵:你能不能有点眼力劲,我在上课!
画痴艺术家:你成绩那么好,上课不上课有什么区别。我记得你们只上一个上午吧?下午一起出去玩吗?
好歹是暑假,学校不会太过分压榨学生们的娱乐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