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了三更,崔慕青仍靠在床头发愣,脑中还是先前的茶楼之事。心中堵着一口气,一夜辗转,只觉的额头又冷又烫。
一个瘦长身形的婢女悄悄进来瞧了,叹气道:“小姐何必这样撑着。老爷心疼,不让你在跟前伺候,特意让你回来休息。眼见天都亮了,怎得还不躺下歇会儿。”说着上前与她掖了掖被角。
仙芝是崔母派来伺候的,崔慕青自来给她留着脸面,却也实在懒得说话,便随意摆了摆手。
对方琢磨着她的神色,欲言又止。却听跟着进来的一个小丫头道:“小姐可是在想郑公子?”
贴身婢女对自家小姐的心事当然清楚,平日里偶尔玩笑一句,无伤大雅。可今日才问了一问,就见崔慕青的眼角泛红,紧跟着坐起身横眉怒目道:“碎嘴的丫头,可不怕我禀了父亲打死你!”
这一怒非同小可,屋里瞬间跪了一地。
仙芝劝着崔慕青耐下火气,却见她起身要下床。目光凌厉,毫无倦意。只是眼角通红,不只是熬的还是被气的。随之一惊道:“小姐一夜未眠,这是要去哪里?”
“爹爹昨夜用了药,已好多了。我往晋王府去回个话。”
仙芝忙伺候盥洗更衣,待齐整了,瞧着她眼下两片藏不住的乌青,又劝一次道:“不若派个小厮过去回话也罢了。小姐仔细身子。”
崔慕青又红了眼眶,握拳咬牙道:“此事等不得了。我,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仙芝笃定小姐昨夜必然受了大委屈,只得恭顺的送了出门,吩咐丫头们跟着,又安排了一应小厮小心,才往夫人的院子去了。
良王府外,凤清亦是将将行出。他抬头望了回天,长长舒了口气。
明日郑和宜的成年礼上,各方都在,必然要生出些是非。不过良王既说看戏,他就安心当个朋友前去祝贺就好,只是这心头惴惴,总是对谢妹妹有些于心不忍。
记起昨日宁王世子一反常态的沉默,他理了理衣袖,心生一计,上车前忽的招呼仍是一脸睡意的小厮道:“我自己驾车回去,你找人去太子府送信,只说昨夜在茶楼谢将崔得罪了。快去快回。”
小厮点了点头,利落的应下,小跑着去了。
谢从安一早便爬了起来,与乌娘并谢广最后确认着种种事项。在府中结结实实忙碌了一日。
没有乌娘盯着,她连饭也未曾安生吃上几口。至暮色渐起才嚷着累回了房。才瘫在床上,偏头瞧见西屋里的灯火,便爬起身登登跑了过去,还未进门便嚷道:“可是累死我了。”
郑和宜正在座上看书,才听得这么一句,背上便扑上个人。
谢从安浑身酸疼,索性抱着脖子挂在了他身上。这一日走来走去,算来竟未曾坐得一盏茶功夫,只觉的要从腰那里断开了。
“腰疼,哥哥,腰疼。”
她只顾拖着郑和宜撒娇,并未瞧见角落里捧着熏炉,不敢走出的茗烟,被囧的恨不得头垂到地上。
郑和宜只得将书放下,仔细安抚她。“今日都忙了什么,怎会腰疼?”瞧她满面的倦色,起身扶她坐下。“府中又有什么事?”
谢又晴正捧了一摞册子进来,撇嘴道:“小姐这么辛苦也不知为谁。”
郑和宜忽的明白过来,谢从安忙上前拉他,嗔道:“我累了一天连饭都没吃,宜哥哥也不心疼吗?”话未说完却被谢又晴扯住。
“小姐快来,这些都等着要往那边送呢!”
手中捧的,一本本都是自府中取出,明日要用的东西册子,虽说谢广和乌娘都已去了那处盯着,还是要仔细看过才好从府中出库。
谢从安这一坐下又是许久。待觉察浑身僵痛,院中已是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只余几处灯火孤明。
她揉了揉酸涩的脖子和肩膀,鼻尖却嗅到些怪味道。转身去寻,却见到这一生都难忘的一幕。
郑和宜在桌边静静看书,手边桌上是一只只扣着的碗碟。一室光明中,桌上单薄的一盏灯火如豆,光影随着灯火的摇曳,跳动在那张精致的皮相上,从额头到睫毛,再到嘴唇,细细的染上了温度。
察觉到目光,郑和宜抬起头,见谢从安端着下巴朝自己看的津津有味,遂合上书道:“可是看我便饱了?”说罢朝她招手,“刚好的,快来吃。”